人的目光有没有温度的?比如说,如果你走在大街上,有个人一直在盯着你看,你会不会有感觉?当然有感觉,那个人的目光的温度决定了她或他当时的心情,如果低落那目光必定冰冷,如果热情目光一定滚烫。
剩饭是可怜的,等张小好到半夜,才昏昏睡去,但是睡了没多久,感觉到脸上有种热热的东西,等她一睁眼就看到张小好像一尊佛一样端坐在她面前,她的目光盯着剩饭,射线一样。
“你回来了?”剩饭闭起一只眼,用另一只眼欣赏张小好满脸的暗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小好说。
“大半夜回来会有什么好消息?外面下钱了?”剩饭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感觉到张小好又从床的那边转到她的面前来,把脸贴着她好近,一双大眼睛,眼白上密布了丝瓜瓤一般的红色血丝,在夜半格外骇人。
张小好表情诡异,笑地露出一口白牙,牙齿上还有晚上吃的钟水饺里的辣椒皮,颇似进化了一半血统不太纯正的吸血鬼。
“你要不要听那个好消息?”
“不要。”剩饭困得很,拿起那只鸭子把头盖住,张小好使劲拉开鸭子:“我重新问,你重新答。你要不要听那个好消息?”
张小好行为乖张,不似平日作风,剩饭再困也得应酬她,只好坐起来:“好吧,我要听。”
“你猜。”
剩饭给了她天大的一个白眼:“耗子,明早我还要上班,猜什么猜,你不说我睡了。”
“哈哈。”张小好压低了声音,环顾四周,把手罩在嘴边,凑近了剩饭的耳朵:“告诉你,章立早被甩了。”
剩饭愣了片刻:“也就是说,你和章立早分手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把章立早甩了。”张小好报告完这个消息之后,和衣倒在床上,剩饭摇摇她,想问个明白,可是张小好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那样熟,剩饭不禁探了探她的鼻息,看看她死了没,还好,她活着。
天明之后,闹钟在床头柜上把自己都跳散了架,剩饭才从昏睡中惊醒,跳着脚穿衣服刷牙洗脸,哭嚎着下楼吃早饭:“完蛋了,迟到了,妈呀,这个礼拜迟到了N次了!”
张小好坐在餐桌前,举止优雅地给面包涂牛油,还喝咖啡,举手抬足像个贵妇,一系列的不寻常表现说明,昨晚的不是幻象,剩饭贴在张小好的耳边小声问:“你和章立早什么情况?”
“有话好好说,别这么鬼祟。”她拉开剩饭。
“你不怕你妈听见?”
“小人常戚戚。”张小好正义凛然,剩饭不禁崇敬加膜拜:“够大气,那我问了?你和章立早真的分手了?”
清静的早晨立刻成为了过去,老妈正提着小鹦鹉的鸟笼从院子里走进来,这一个原子弹一般的消息把她炸的顿觉五雷轰顶,她和小鹦鹉同时问:“分手了?”
张小好还想继续装贵妇,但是盘子已经被老妈拖走了,她坐在张小好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是一个卖假货的商人明明已经把货物给卖出去了,眼看着对方就付钱提货,可是就在这个时刻,买家慧眼识破了张小好这个超大山寨,当场退货。老妈嘴唇发颤,差点就老泪纵横,手掐着张小好的手腕,力气奇大,把张小好掐地直吸气。
“痛,痛!”
“怎么回事?”老妈颤抖着问。
“怎么回事?”小鹦鹉在笼子里踱着步。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嘛,什么怎么回事?”张小好伸手想拉回自己的盘子,被老妈一只手打掉,剩饭咬着面包,目不转睛看戏,大清早就有福利,这日子实在不赖,她忘掉自己已经迟到了。
“昨晚不还给他送水饺的吗,怎么就会分手了?”
“送水饺就不能分手了?那送外卖的就一定婚姻美满一生无忧?”
“啪!”一筷子打到张小好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块,张小好她妈指着嫁不出去的女儿,心灰意冷,好容易有了个看的顺眼的小帅哥准女婿,前天晚上张小好的手指上还有枚闪闪发光的东西,今天就已经光秃秃的了,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张小好他妈捂着心口,一路念叨着上楼了:“生女儿真是孽债,天天操心,嫁不出去得了。”
“嫁不出去得了。”小鹦鹉顽强补刀,张小好撇着嘴拉回自己的盘子,继续吃,她斜眼看剩饭:“你不喊着要迟到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剩饭意犹未尽,看看手机:“耗子你送我。”
“凭什么?”
“你看。”她给她展示她脸上的黑眼圈。
张小好一路将剩饭送到公司,转头就要将车开走,剩饭拦住她:“不如你来办公室等我中午下班我们一起去吃串串?”
“你让我24小时都对着你无疑满清酷刑。”张小好把车掉了个漂亮的头,冒着黑烟飞驰而去。
章立早没有打电话来,他们除了睡觉很少这么久不联系,张小好觉得自己的眼光要是真有温度,一定要把手机给融化了,她一边开车一边扭头看着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它温柔娴静地躺着。
它终于响了,闪烁着美妙的光芒,张小好抓过来来不及看就接通,剩饭的声音传过来:“菇凉,到家了吗?”
不得不说,张小好非常失望,此时剩饭的声音也极度难听,她对着电话哼了一声,剩饭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和章立早分手了吧?”
“他劈腿。”
“哦?”剩饭那边的声音大大地振奋起来:“几个?”
“什么几个?”
“情敌啊!”
接着,剩饭仔细询问了情敌的家世背景相貌身材三围性格,张小好只说了三个字就把她打倒了:“孩子妈。”
“我靠?口味如此丰富?不过,张小好,你是不是有点误会了?章立早再没节操也不会这样。”
“那你说我们为什么分手?”
“我看是你的问题。”
张小好把自己撂在院子里荡秋千,小鹦鹉放在她旁边的石桌上在打瞌睡,老妈出去串门子去了,嫁不出去的女儿也不必喂饱,饿不死就行了,张小南也不来蹭饭,家里只有一人一鸟,煞是寂寞。
小鹦鹉本没有名字,张小好也分辨不了它的性别,就给它起了个较中性的名字,小鹦鹉浑身雪白,只有尾部有三条绿色的羽毛,张小好特地去百度了一下,这个品种很稀有,小鹦鹉是个好东西,张小好就给它起了个很贵的名字,叫钻石。
“钻石,你比较喜欢油炸还是卤味?”
小鹦鹉从笼子里醒来,跳到笼边用它忧郁的眼神看着张小好,对她的威胁很用心地想了想:“油炸。”
张小好哀叹,原以为小鹦鹉真懂得人话,原来也只是学舌。
她倒在秋千上,4月底的天气,是个恋爱的季节,樱花还在不停地飘扬,阳光碎碎地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来,张小好的心早就像个蜂窝煤,全是洞洞,她感觉那些阳光能从洞洞里照到身体的对面去,风一吹,里里外外都凉飕飕。
原来等待和孤独的滋味的凉的。
她大声悲号:“好无聊啊!”
“不如聊聊。”小鹦鹉说。
张小好直起腰来:“你能跟我聊什么?”
“人生,理想。”
张小好摇摇头:“这个不好,太空泛。”
“爱情。”
“你个破鸟,你谈过恋爱吗,就谈爱情,爱情算个屁,爱情是世界上最狭隘,最小气,最没有信任,最不能长久的东西!”
迁怒与人是很低级的行为,而且张小好是迁怒一只品种高贵的鹦鹉,小鹦鹉默默地走到笼子的另一边,把它美丽的尾巴毛给张小好看,却再也不理她。
有个电影叫失恋三十三天,失恋基本原理就是第一个礼拜撕心裂肺,第二个礼拜痛彻心扉,第三个礼拜照镜子的时候发觉,哎哟,我怎么还活着,第四个礼拜,或许在路上遇到那个曾经让你死去活来的人,不免好奇打量,是你吗,是你让我一度想抛弃了自己的生命?仿佛不值。
爱情就这样现实,再深刻的感情,33天之后说不定就云淡风轻。而真命天子这种生物,也就是一个女人在结束了前面一段恋爱,而后面的这个恰好就结婚了的,人们衡量一段爱情是否有缘分,是否天长地久,最终还是有没有那张纸,那才是长相厮守的有力例证。
她有多快能忘掉章立早?她曾经多快忘记了伍班?
没有这种丈量单位,张小好再虚心求学,也没人告诉她。
她就这样躺在秋千架上,从上午躺到下午,她看着头上那颗太阳,从天空的正中央慢慢迁移到天边,仿佛踹上一脚就能马上掉下去一样。快5月份的天气,阳光都多眷恋了这个世界,迟迟不肯收起光线。
剩饭下班了,早上迟到了,事情干不完,于是动用了她的午饭时光,中午啃了半个面包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怀着晚上吃大餐的心情,推开了大门,家里冷锅冷灶,伯母不在家,豪华小二楼变成空城,她返回院子,失恋小女子躺在秋千上一心求死,小鹦鹉也许饿了,上蹿下跳:“看看那厮死了没?”
剩饭给小鹦鹉抓了一把谷子,堵上了它的嘴,然后在秋千上坐下来,用手摸摸张小好的额头,没有发烧,连把她送到医院去装作偶遇章立早的桥段都没法演下去。
她非常怜惜张小好,但更怜惜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耗子,我们吃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