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怎么前晚醉酒,今天才来头疼?隔山打牛这一绝技真没节操,伍班用手捂着太阳穴,从房间走出来洗漱,瞥了一眼餐桌,上面放着张小可的请柬,猩红色的像一大滩干涸的血迹一样,衬在白色的桌面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他走过去,想了想,把那张请柬丢进了垃圾筒里,他是个无法欺骗自己的人,尽管请柬上诚恳地写着,恭候伍班先生携眷光临,他也不会真的去参加,他学不对微笑着面对陆庆的脸和张小可的故作安宁的笑脸。
关于礼金,他还认真地想了想,张小可不会把银行卡号码告诉他,他打算找个时间送到她的单位去,应该包多少才显得恰到好处呢?如果太多,陆庆那样的人会有疑心,如果太少,则显得不够诚意。
等伍班把车开进了公司的车库,才发现这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讥讽地笑自己,也许是年纪大了,怎么做任何事情都得仔细规划仔细考虑?
他没想到,他会碰到陆庆。
晚上有个应酬,合作公司的李总一起吃饭,私下里关系也不错,这顿饭半是公事半是出于私人感情聚聚。
人不多,就几个经常一起吃饭的各公司的老板,一个十人桌上都坐不满,所以各自的司机就没有单独开桌,和他们坐在一起。
伍班刚在李总身边坐下,就看到了陆庆,他正弯着腰殷勤地给各位老板倒茶,倒到伍班的时候,谦卑地对伍班笑着说:“伍总,碧螺春喝不喝?这个酒店的黄山茶不错,要不要去给您另外泡一点?”
其实这种人,伍班见得也算够多,很多人都是有好几面,每种场合拿出一个假面来,用起来得心应手,从来不会出差错,可是伍班还是觉得不舒服,他还记得陆庆的巴掌,和在张小可幼儿园门口的推搡,他不是记仇的人,但是却没那么容易遗忘。
伍班很勉强地摇摇头:“不用。”
“那,伍总的司机呢?”陆庆向伍班的身边看。
伍班没有司机,只有身为秘书的李诚铭兼职,以前曾经有个,伍班刚刚做副总裁的时候,和沈渝约会的时候都是司机开车,沈渝坐了两次那样的车之后,当着司机的面就不给伍班面子,说他提前支取了下辈子的福祉,言下之意还说他小人得志。那是在伍班人生的巅峰期,有沈渝这么一位时不时给他一盆冰水的人,现在伍班想起来真是人生一大幸事,所以,伍班时时刻刻感激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后来,他就没用司机了,除非很正式的应酬,会把李诚铭带着,一般的情况他不会去占用李诚铭的下班时间,吃完饭喝完酒自己打车回去,相反的,他越低调,在商场上的真朋友就越多。
李总接过来说:“你不知道这个伍总,人很低调的,从来不用司机,一般都是打车回去,小陆,晚上记得先送伍总回家啊!”
伍班记得李总以前的司机不是陆庆,也许是才换的。陆庆连忙点头,脸上的眼镜在包厢的灯光下闪着谦逊的光芒。
说是司机,他做的比秘书或者助理都要到位,菜是他点的,荤素搭配有鱼有虾,既不饕餮也不寒酸,真是恰到好处。倒酒的时候,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的柄,微微倾斜,透明的液体潺潺流入酒杯中,似泉水流淌一般动听。每上一个菜,他介绍起来比服务员还要精细,引经据典,描绘地丝丝入扣,听得各位老总赞不绝口,连菜色都比原先的更加美味了。
一整个筵席,他几乎没怎么吃,上来一个新菜,就给各位老总夹菜,分菜,盛汤,一滴都不会洒在桌面上,看到谁的骨碟里有骨头,立刻唤来服务员换掉。
看大家酒喝了不少,陆庆出去找酒店另泡一壶更能解酒的茶,这时,桌上有位老总感慨地说:“李总,你这个新司机真是个人才,能说会道,心还很细,我看有了他,你连秘书都不需要了。”
李总点着头:“没错,小陆这个人真是挺用心的,书也读的不少,要不是车开的好,我真觉得当司机屈才了,人又聪明又勤快!”他说这话的时候,脸对着伍班,伍班只好笑着随他点头。
他想,还好李总没看到那个视频,要不认出他和陆庆就是视频中的男主角,不知道做何感想,不晓得什么原因,那个视频在网上放了2个小时之后就没有了,所以伍班的网红生涯十分短暂。
其实是张小好的杰作,不过伍班不知道。
李总如此赞誉陆庆,加上他晚上的表现,和看着伍班坦荡荡的眼神,伍班都有点疑惑,是不是误会了人家什么。
伍班出去上厕所,经过酒店前台的时候,看到陆庆站在那儿大声地和一个服务员说着什么,服务员低着头,脸色有点红,陆庆大声说,不,应该是大声骂着,伍班走近了听出,刚才他退了一个菜,服务员还是把菜钱算到里面去了,所以让陆庆大动肝火。
伍班的靠近,陆庆抬起头来,笑容立刻堆上了他的脸:“伍总,什么事?”
“怎么了?”
“哦,没事,小事!”
“差不多就算了,服务员也不容易。”
“那是那是。”陆庆点着头,陪着笑脸目送伍班上厕所,不知怎么的,伍班的心情突然十分轻松,陆庆该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会掩饰而已,他没看错什么人,也没错怪他,一个人无耻就得自始自终保持,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仿佛电视上经常喜欢用的剧情,人格分裂,那种病怎么会那么容易得,一个人分出两个自我,一个善良一个傲慢,人不论他有多少个面,始终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品行,不会改变。
他更加担忧张小可,只需几眼,他就把陆庆看的透透彻彻,以前李总的司机小黄,是个腼腆不多话的农村孩子,没有陆庆这样见风使舵,也没有陆庆活络,有时会和伍班聊上几句,说要多攒点前回老家盖房子,李总不太喜欢他,说他木讷,终于换了这个不木讷的,所以伍班知道,为什么这个社会上会有那么多顶着假脸生活的人,原来是这个社会需要他们。
他上过厕所回来,陆庆已经回了包厢,服务员被骂的在一旁低声抽泣,身边几个服务员安慰她:“别理他,那个人我认识,经常在我们饭店吃饭,也就是一个老总的司机而已,整天狗仗人势,上次打烂了9包的水晶烟灰缸,硬是不赔钱!”
伍班无意偷听,听了几句就往包厢里走去,服务员的哭声在他耳里已经变成了张小可的哭声。
伍班回到包厢,陆庆正向李总报账,李总把手一挥:“不用报那么详细,以后一个月报一次就行了,我还信不过你!”
陆庆笑着点头。晚饭过后,陆庆执意要送伍班回家,伍班谢绝:“不用了,绕路,我打车回去吧!”
“不行,让小陆送你回去,说好的~!”李总拉着伍班的胳膊,晚上他喝多了点,有点不由分说,伍班只好答应,坐上了李总的宝马。
先送李总,他的家应该在和伍班相反方向的地方,但是陆庆却把车停在一个离酒店不远的小区的楼下,陆庆打开车门,扶着李总送他上楼,车灯照着楼的大门口,伍班突然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李总的家,这个年头的有钱人,谁不是狡兔三窟?
陆庆送完了李总,回到车里,然后扭头问伍班:“伍总,您家在哪里?”
伍班说了自己家小区的地址,陆庆点着头打着了火:“那真是一个好小区啊!”他带着谄媚的笑容,将车发动了。
车里很黑,所以车窗外的霓虹更加刺眼,投射在车窗玻璃上,像一幕幕电影画面,伍班一直把头转向窗外,但是他感觉陆庆的目光一直在到后镜中向他张望。
伍班终于忍不住,回头迎接陆庆的眼神,陆庆冷不丁接上了伍班的眼神,一秒钟的慌乱之后,对他说:“伍总,前段时间的事,您可别在意啊,那几天心情不好。”
伍班没搭话,又重新把眼光投向车窗外,陆庆一路上都在和他说话,他说了很多,伍班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他不知该和陆庆说点什么。
车快驶进伍班家的小区的时候,他听到陆庆说:“伍总,张小可跟我说了你俩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介意,我知道像你们这种层次的有钱人身边的女人都不少,张小可那样的您根本看不上,所以是我误会了,对不住啊,伍总!”
他的话十分刺耳,尽管他可能本意是请求伍班原谅,伍班不敢苟同他的世界观,也极为厌恶他贬低自己身边的女人的价值,他就觉得张小可很好,至少她很安稳,不贪心,只想要自己眼前的东西。
伍班不是爱争辩的人,他示意陆庆在路边把车停下,陆庆急忙下车给伍班拉开车门:“伍总,您有没有喝多,我送您上楼?”
伍班摇摇头,陆庆仰着头望着伍班家的那栋楼,啧啧地赞叹:“这才是高档小区啊,这里一平米多少钱?”
伍班捂住嘴,装作喝高了不舒服的样子,冲他摆摆手,径自进了大门,刚进楼梯口,就听见陆庆关车门的声音,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将汽车飞快地驶离了。
伍班突然有点担心,他晚上待陆庆不屑的态度,会不会回家投射到张小可的身上。
把世间对他的恶意,全部投射到自己的伴侣身上的人,真是实实在在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