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以前是溜冰的一把好手,这是成都唯一一个大型的真冰的滑冰场,星期六人爆满,大多数都是双双对对的,男男女女手牵着手,在张小好和剩饭的面前呼啸而过。
“知道吗,耗子,牵手摔得更惨,若是拉得紧,连胳膊都能摔断。”剩饭口气满满葡萄酸味。
张小好回忆起那时剩饭的第一个男朋友,他们恋爱时,张小好常跟着一起混,他们三个手拉手滑冰,剩饭管他们的这种滑法叫固若金汤,后来没过多久,固若金汤就真的变成汤了,剩饭每失恋一次,对人性就更看透一层。
“剩饭,你要是再嫁不出去,去考个心理学,还能普渡众生。”
“又不是去当和尚,还普渡众生。”剩饭摔痛了屁股:“老了,以前滑冰压根不摔跤。”她扶着栏杆站起来,追着一对情侣的屁股后面,奋力地超过了他们。
老处女为什么可怕,因为她们得不到爱,却比别人更渴望爱,但是却排斥爱,害怕爱,这么矛盾的情绪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可怕才怪。
张小好的电话在口袋里面响,她掏出来一看,是章立早,她犹豫着接还是不接,剩饭已经滑了一圈过来,一把抢过张小好的手机,接通了放在她的耳边,然后又潇洒地滑走了。
滑冰场里放着相当激烈的音乐,章立早问:“你在哪儿?”
“滑冰场。”她如实回答。
“和剩饭一起?”
“嗯。”
“我还有几天就可以回来了。”
“嗯。”这么快就能痊愈了吗,张小好想,帅哥不论心理还是生理的修复能力都是超强的,她混着嘈杂的音乐声,闷闷地应着章立早。
张小好的情绪和态度如此,章立早明显觉得不对头,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说:“玩完早点回去,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挂掉了电话,精神一下子萎靡起来,坐在长椅上,剩饭溜了一圈又一圈回来,看到张小好的样子,陪坐在她的身边。
不运动的时候,滑冰场里非常冷,剩饭把手放在嘴边呵着气:“耗子,看样子,你对章立早至少比林声上心多了。”
“是不是很没出息?”
剩饭摇摇头。
“你怎么不骂我了,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和章立早在一起吗?”
“至少证明了你的心没破碎啊,还能为了另一个人伤心难过,人这辈子不为几个男人受点伤就不完整。”剩饭拍着张小好的肩膀:“宝贝儿,会过去的,经历几个渣男,会有春天的!”
剩饭拉起张小好的手,绕着中间几个头发红红绿绿的杀马特转圈圈,张小好在呼啸的冷风中大声问剩饭:“为什么要围着那几个人绕?你最近口味变了,喜欢杀马特风格?”
“找个圆点做中心轴,转起圈来特别拉风,管它什么风格,耗子,人生苦短啊,及时行乐吧!”
可是,乐在哪里呢?
晚上张小好没有给章立早打电话,章立早也没有打来,她问过剩饭,她要不要和章立早说清楚,剩饭笑她土:“现在谁还跟谈判一样说的明明白白啊,时间长不联系不就拜拜了嘛,谁认真谁就输了。”
“恋爱又不是打仗,什么输赢的。”
“错,张小好,你大错特错,恋爱就是一场战争,硝烟弥漫尸横遍野战况激烈,自古以来,男女都在斗争,斗权利斗平等,在恋爱期间婚姻当中都一样,比什么战争来的都猛烈。如果输了,可不是死了那么简单,而是赔上了一生。”
被剩饭描述的太为血腥,午饭都没什么胃口,晚上回家也没下楼吃饭,老妈连楼都懒得上,打了个电话给张小好:“你下不下来吃饭?”
“我吃饱了。”
老妈再也不问她吃的什么,撂了电话。
张小南亲自过来慰问了一下她,汪汪进了张小好的房门,就进行地毯式地搜索,连床底下张小好掉在下面的巧克力豆都找出来了,张小南抢过来扔掉,看了看张小好的脸色。
“怎么了,和小帅哥吵架了?”
老妇女的眼光真毒,张小好默默点头,张小南坐在她的身边蹂躏她的头发,张小好全无还击之心,她问张小南:“姐,你觉得章立早是个什么样的人?玩世不恭还是花花公子还是口蜜腹剑还是怎么样?”
上升到人品问题了,张小南决定好好想一想,想了一会,她用皮筋把张小好的头发扎成拖把状,张小好虔诚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张小南折腾够了张小好,站起身对她说:“在你心里,他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张小好想起了一个段子,有三个进京赶考的考生在路边偶遇一个算命先生,于是他们就问算命先生他这次考试的结果,算命先生向他们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并不答话,高深莫测,那三个考生以为自己都能金榜题名,喜出望外地走了。
考完放榜,那三个考生没有一个中榜,于是怒气冲冲来找算命先生说他算的不准,先生说,我何来算的不准?考生说,你不是说我第一名吗,结果我连个进士都没中,先生说,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第一名?我说的是你们三人无一人中榜。
很小的时候张小好就知道这个故事告诉她什么,如果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答案,千万别说不知道,一句模凌两可的话足以让你的高度上升到哲学家层面。
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白说,还把自己的心事暴露无疑。
汪汪翻完了张小好所有的宝贝,指着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对她说:“小姨,开锁。”
那里是和伍班所有的回忆,张小好很小气,她哄骗小朋友:“那个里面有妖怪,不能打开,打开以后就会出来咬你。”
张小南嗤笑:“你以为他是你小时候那种智商,说什么都信?”
汪汪信了:“是不是有阿拉丁神灯?”
“不会,阿拉丁神灯是个好神仙,我那个抽屉里是个坏神仙。”
“既然那么坏,为什么不扔掉?”
张小好无语,和小汪汪三个回合下来就招架不住,她趴在床上,压得鸭子大叫。
无业游民有无业游民的好处,那就是恋爱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男朋友,但是失恋时却非常可恨,张小好不能把伤心化作动力寄于工作,她上周接了一个活后,紧赶慢赶把它赶出来好陪章立早花天酒地,结果现在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张小好就到章立早住的医院那里蹲点,带着棒球帽,压低帽檐,坐在走廊的一头,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就是没有勇气进去。
章立早打电话来,她也不接,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走过去一个女孩,张小好盯着她想,一定是去看章立早的,长腿瓜子脸红嘴唇,就是章立早的菜,过了没一会,人家挽着男朋友的手走出来,张小好猜错了。
事实上她就没猜对过。
章立早不出来活动,走廊里相当安全,张小好不接电话,章立早这几天疯掉一样打给她,张小好坐着眉毛也不动一下,现在她才不害怕,章立早腿折了,跑不到她的面前对她破口大骂。
她在医院里一坐就是好几天,早出晚归像上班一样,中午自觉自愿去医院食堂吃饭,十五块钱买一大盆饭,两荤两素,像喂猪一样把自己填饱,然后继续去走廊里坐着。
张小好觉得自己有点疯,她很难过,却找不到缺口,胸口那里堵得慌,有股气一直要从胸膛里蹿出来,却闷着。
中午,她刚吃完一盆饭,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胃都凸出来了,顶着难受,她刚想站起来晃一晃,突然就看见了章立早。
他的父亲推着他,他坐在轮椅上,从她面前慢慢走过,张小好急忙低下头,章立早靠在轮椅上,没什么力气,脸色还是苍白,用手捂着腹部,腿是好的,没有被打断。
剩饭的情报不太准确。
张小好偷瞄着章立早进了检查室,打电话给剩饭,告诉她她的新发现,并且质疑剩饭的情报来源。
“再精确的数字都会有偏差,何况这种事情,咦,你怎么知道?你去医院了?”
张小好飞快挂掉电话,因为她看到章立早从检查室里出来了,她把头转向墙,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挂在墙上的宣传画,等章立早进去了,她才看到她看的是预防艾滋,杜绝不洁性生活。
她意兴阑珊,像做贼一样,呆在家里,心里那么空,呆在医院,像个疯子。
她看着手机在手里闪烁,章立早的名字一天要出现很多遍,她仍是没接,但是他挂断之后很快就发了短信来。
“我知道你在外面,进来。“
他看到她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来得及,来不及,又怎样?
坐在这里这么久,还不是想要个答案?
张小好往他的病房走去,步履沉重,像立刻就要被拉上法场赴死一般,一段恋爱终于要到尽头,一个男人终于让她见到最真实的那一面,张小好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怯懦。
她推开病房的门,一屋子的阳光,今天太阳真好,病房里有那么多向日葵,却没有朝着太阳的方向,因为它们是呆在了花瓶里,而不是花盆中,早就失去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