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再也睡不着了,她坐在床上就一直盯着窗外那个某某医院的大灯箱,想象章立早住在哪个白白的窗户里,他的身边是谁在照顾他,下午打给他妈妈,他妈妈声音很开心,估计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瞒住了所有人。
第二天是周末,剩饭一大早就来陪她,算算看,她每次失恋或是失意,陪在她身边的总是剩饭,虽然她吃属于张小好的早餐和水果,张小好也不介意,还对她表白:“不如我嫁给你好了。”
“你嫁给我我嫁给谁?”剩饭毫不留情地拒绝,老妈买菜归来,听到二人互诉衷肠,笑着插嘴:“这俩人,从小就好,好到现在,真难得,要是一男一女真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很容易,又有多少青梅竹马能终成眷属的,就算眷属了一阵子,有多少能到老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消散地如此之快,还有什么天长地久可言?
“耗子,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请问。”
她们躲在花园的一角,怕给老妈听到端倪,必要吵闹不休。天气还没完全暖和起来,料峭的春风里剩饭啃着大梨,冻得清鼻涕直甩。
“你此刻是伤心多,还是被背叛的感觉多?”
“搞不清。”
“你是还喜欢章立早,还是昨天听了我的话,只剩下恨意?”
“不清楚。”
剩饭的采访无果,梨子啃了一半丢在一边,去吃葡萄,从新疆带过来的马奶葡萄,四月天里都能吃到葡萄,人生不知道是太幸福了还是太错乱。
葡萄甜的发齁,剩饭吃的十分开怀,分分钟干掉一整串:“耗子,我猜你现在的心情绝对是满满的气愤加恨意,我那时就是,看到刘长河那厮和一女的混在一起,往日的情谊全部灰飞烟灭,恨不得给他一梭子子弹,把他打成蜂窝煤。”
“不至于,你们不是分手了他才和姑娘遛马路嘛,难道你让他去坟地里哭去?”
“那你呢,可是赤裸裸地被劈腿啊,要不要我给你搞把枪,一枪干掉一个,两颗子弹足以。”
剩饭吃了张小好的葡萄,还说风凉话,张小好斜眼看她。
“你是不是打算看我死你面前?”
“你才不会,我看章立早就是你消遣的东西,你爱伍班那样,分手了也没见你死去。”
张小好头非常疼,剩饭既然这样认为,她更得在她面前装的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她以为自己不太伤心,不太难过,也许过几天就会忘记了。
连剩饭都这样觉得,第二天她就兴高采烈地找张小好溜冰去。
张小好刚接完章立早的电话,他又开始一天无数个电话了,一般从9点开始,到半夜都会有短信来,张小好一条一条看,一条一条删,就是不回。
章立早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连张小好都感到章立早也许察觉出张小好的不对劲了,他咬着牙问:“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过来找你?”
张小好回答他:“我不信。”
她当然不信,就是医生让他来,他也下不了床。
章立早被激将了一下,竟也无计可施,他的呼吸浓重,张小好听到了身边有女人的声音,他仿佛刻意地让对方不要说话,他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到他的呼吸十分急促,张小好不愿去想象电波那边的他在做什么,迅速地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张小好大哭一场,哭完连自己都错愕,为什么会哭?不是不介意吗?
剩饭已经在家等的不耐烦了,打电话来催张小好过去接她:“快一点啊,溜完冰我们还可以去吃绵绵冰。”
“不怕冻死?”
“反正现在你的心已经结成冰了,不介意再多一点。”
剩饭如此热衷往她伤口上再来一刀,她也不介意受着,她装作快乐无比地出门了,但是很没出息地就把车开到了章立早住的医院。
她在住院部的服务台打听到了章立早住在几楼,剩饭果然没有忽悠她,他真的住院了,11楼骨科。
她到了11楼,挨着病房一个一个找,终于在最里面的病房里找到了章立早,他睡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张小好只能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他的脸色很差,白的像漂白过的卫生纸一样,张小好看不见他的腿,藏在被子里,应该没有打石膏,但是看上去十分虚弱,张小好的心就这么软了,她几乎想推门进去问问他伤在了哪里,但是她却听到了啜泣声,张小好踮起脚尖,侧着脸终于看到在刚才她的视觉死角处站着一个背影十分窈窕的高个女孩,不必转身就知道美若天仙。
她用手帕捂着眼睛,伤心地哭泣着,章立早躺在床上还不忘安慰美女,他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摩挲,张小好都能感受那只手摩挲在她的手背上是什么感觉,让人全身酥麻的,令人陶醉的。
张小好在嫉妒,赤果果的嫉妒,她很久没有尝过这个滋味了,像有一种红色的小蚂蚁在啃咬着她的皮肤,酸麻痛,非常难受。
也许是表妹,表姐,堂妹,堂姐,有什么没可能?不去问个清楚就随便猜忌她是粤语长片里才有的桥段,张小好,你是一个划时代的新女性,快去,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问个清楚。
张小好给自己做足了心理辅导,她准备推开门,却又看到了另一种场面,那女孩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张小好把脸都快全部贴在玻璃上才看的清,那是一个咖啡色的绒布盒子,里面一定是首饰,女孩把盒子递给了章立早,章立早打开看了看,因为有些距离,张小好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她感到了他脸上有种心碎的感觉。
不用说,那个女孩拒绝了章立早的求爱,有些事情,不用当面问,看看也就懂了。
张小好打算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心被撕裂了一片片。但是变成一片片是什么感觉?要不要去看心脏科?那时和伍班分开心有没有被撕开?
她以为自己可以盖几座牌坊,她以为自己一生只需要爱一个男人,她以为她的心只会为伍班一个人碎,其实不然。
她高看了自己,会为自己身边形影不离的人心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伍班在她心里如同神一样存在,也抵不过朝夕相处的强大。
不需要再去求证了,张小好胆怯了,站在他面前问,要么是谎言,要么是实话,她哪个也不想听到。
她悄然坐在走廊的尽头,她已经学会了等待,虽然不知道等的是什么。
后来她就知道了,她看见那个女孩从病房里走出来,穿着玫红色的短夹袄,黑色的牛仔裤,老远只能看见两条大长腿,这个比例太黄金了,腰以下全是腿,要说章立早的眼光,只是在张小好这里稍微低下了一点,其余的都很高超。
她走近了张小好,脸上还有眼泪,用手帕一路走一路擦拭着,她的睫毛膏应该是超级防水的那种,潜水都不会掉的,她哭的梨花带雨,妆容却依旧美丽。
张小好想,她若是每天坐在这里等,估计能看到整场的港姐选美,每天来看他的女孩一定络绎不绝。
女孩走近张小好的身边时,放慢了脚步,盯着张小好看了几眼,似乎想停下来,张小好急忙低下头,装作接电话的样子,也偏巧剩饭的电话打了过来,在那里咆哮:“张小好你死到哪里去了?”
明明知道这句话的语法有问题,还是有很多人喜欢这样问,张小好回答她:“在路上。”
“从我家到你家,需要1个小时的路程吗?”
“心的距离比路途要近一些。”
“耗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马上就到。”张小好站起身,匆匆往电梯口跑过去。
她在心虚什么,那姑娘怎么可能认识她?大老婆为什么看到小老婆都是这种态度呢,那一定是个苦情剧。
剩饭等的很不耐烦,她站在她家楼下,叉着腰,像某种器皿,盛气凌人。“你知不知道我的时间相当宝贵,一个星期只有两天休息?”
“你可以跟顾总商量,把休息和上班的时间给换一下。”张小好从车窗里探出头跟她说。
“你以为我是他的宠妃,想干嘛就干嘛?”
“你可以变成宠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天天大把时间的人,根本不懂得我们这种小白领的苦痛。”她继续站在原地抨击她的凄惨岁月。
“你再不上车,岁月流逝地更快。”
她坐进了车,拉安全带的时候,眼尖地看到张小好的肿眼泡:“耗子,你哭过了?”
发小有点不好的就是,彼此太熟悉了,能张小好一天蹲坑几次都能算得出来,她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肤,张小好使劲揉揉眼睛:“昨晚水喝多了。”
她不承认她哭过,因为剩饭一定会说她不值得,说章立早不值得她为他掉的每一滴眼泪,所以她的肿眼泡不会受到同情。
张小好的车轱辘在马路上碾过,留下的痕迹,又被后面的车重新碾过去,盖住了她的痕迹。
就像人一样,永远只会数新的伤痕,不会去数已经痊愈的,并且被后来的伤疤所覆盖的那些。
谁没有些旧伤新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