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扇门前,张小好突然没有了勇气,到现在她都没有完全相信张小南的话,但她是极力让自己不相信,并幻想着张小南真的没有节操到这种地步,但是答案就在门里,一推开它,将会打碎她残存的一点点希望,她甚至没时间考虑如果伍班真死了,她会怎么做。
她还想向张小南求证一番,可她已经推开了门,踉跄着步伐往房间里走去,远远的,看到张小南跌倒床边,身体几乎要全部趴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大声哭号。
张小好不敢过去,躲在床边的医用帘子的后面,有护士托着盘子过来,皱起眉头问:“怎么不穿防护服?病人还没脱离危险期,有没有在前台登记就跑进来了?”
病人,不是死人?
张小好被这句话惊喜了一下,她掀开帘子往里面看去,床上有一个人,脑袋上全是白白的纱布,插着鼻管,但是张小好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伍班。
张小南终究还是骗了她,这个该死的,张小好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上,刚才紧绷的那根筋被抽走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小南没完没了地哭泣。
他还活着,真好。
张小好觉得老天太爱她,如果取走了伍班的性命,那真是要了她的命。
她突然觉得她和伍班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他活着,她才能感觉在活着。
护士带着医生过来把她们请了出去,在护士站里签字画押,她们看到了李诚铭,沈渝边江他们。
沈渝情绪有点激动,边江在极力安慰她,她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了,穿着漂亮的薄羊毛裙,看来是准备今天去成都参加张小好的婚礼的,她把手绢按在眼睛上,不让它流出来,待拿下来时,眼睛已经红肿一片,她抬头看到了张小好,张小好还穿着婚纱,化着精致的妆容,配合着呆若木鸡的一张脸,说不上什么表情。
“你看到他了?”沈渝问他,这边刚一张嘴,眼泪就流了下来。
“干嘛要哭,他又没死。”张小好觉得奇怪,伍班活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他们统统不应该哭,应该笑才对。
“危险期还没过,十分凶险,就算度过危险期,醒过来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李诚铭哑着嗓子告诉张小好。
“那就是还有百分之十的希望?”张小好看了一眼那扇门,不知怎么,她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她觉得现在事情变得非常简单,要么生要么死。
伍班活着,她就活着,伍班死了,她,张小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眼泪已经收干,她对自己有了交代,所以不需要痛哭。
张小南瞪了一眼她:“你真是无情的可以。”
沈渝让边江给张小好买了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看样子她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伍班家还没解封,现在还进不去,晚上到我那里。”沈渝对她说。
“我不去,你把张小南带去吧!”
“你呆在这里有什么用?现在只有医生才最有用。”张小南说。
张小好不去理她,在监护室的一角搭了一个床,李诚铭要留下来陪她:“伍总还没过危险期,多留一个人比较好。”
张小好没坚持,她缩在她的折叠床上,远远地看着伍班,这时章立早打电话过来:“小好?我已经把这边收拾好了,我马上过来?”
“不用了,他很好。”
章立早停了片刻:“张小好。”他声音温柔:“加油,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张小好装作哈哈大笑:“回头我甩了你你也支持?”她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一脸:“谢谢。”
李诚铭买饭回来,放在张小好的面前:“如果吃不下,就等会再吃。”话音未落,张小好捧着饭盒哗啦哗啦扒拉下小半盒,她不是那种柔弱的风一吹就要倒的人,现在不吃饱,后面这场仗怎么打?如果她要跟着伍班一起去死,饿得半死连窗台都爬不动,那种整天以泪洗面柔若无骨的姑娘们都是在用她的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好让若干年之后她们的手再跨在别人的臂弯里的时候更加心安理得,因为那时好歹痛不欲生过。
张小好觉得这种表演大可不必,她还没到昏倒的时候,也没到呼天抢地的时候,伍班好好地睡在床上,虽然身上插满了管子,但是他还活着,他的气息还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就算他不会醒来,等待这种事情,张小好也擅长,伍班都等了她这么久,也该是张小好等他的时候到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张小好还的心甘情愿。
李诚铭担忧地告诉张小好:“伍总的父母还不知道,他父母的年纪大了,不敢刺激他们。”
“他一定会醒来,等醒过来再告诉他们吧。”
“张小好,你真的从婚礼现场跑过来的?”
张小好对他笑:“酷不酷?”
“有人在机场拍到你了,放到网上,我们一认就把你认出来了。”李诚铭打开手机给张小好看,那个人果然是她,提着裙子在机场大厅奔走,全然不顾周遭的眼光,这一刻,张小好发觉自己艳光四射,她看到了自己眼中的坚定顽强,她看着不禁笑了。
李诚铭都不敢问,如果伍班挺不过去她会怎么样,活着他醒不过来她会怎样。
这是第一个晚上,李诚铭和张小好一晚上没怎么睡,他们曲腿坐在各自的小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个晚上。
李诚铭跟张小好说伍班的每一次相亲,还有那个咪咪,一看到伍班的车眼睛都直了。“哎,伍总就像唐僧肉,谁看到都想去咬一口,女的男的都是,那个陆庆就盯着伍总不放,每个人都想从伍总身上捞一笔好处,要不因为张小可,伍总才不会让那种人靠近他。”
“张小可呢?”张小好才想起她一直都没有看到她。
“昨晚伍总送进医院来的时候她就来了,哭晕了好几次,现在住在另一个病房里。”
张小好叹口气,穿鞋下床,李诚铭问她:“你去哪?”
“我去看看她,几号房?”
张小好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张小可靠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头发凌乱,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声音没,张小好走了进来她也没有转头,直到张小好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才看向张小好。
和张小好相比,她显得憔悴多了,眼睛是肿的,脸色的日光灯下更为惨白。
“你来了?”她说了一句,就哭了起来:“对不起。”
“别自责,陆庆做的和你没关系。”
“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和陆庆那种人有什么联系?”她哭的更凶了,张小好站在一边,只能一张一张递给她纸巾。
张小可哭了很长时间,哭够了终于停下来,用张小好递给她的纸巾擤鼻涕:“如果伍班有什么不测,我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
“别这样想,伍班不会怪你。”
“你呢,你会怪我吗?”张小可抬起眼看她。
“不,不会。”
“那你会怪自己吗?”
“嗯?”张小好楞了一下。
“你应该想得到,伍班除了你,怎么会对别的女人感兴趣?还不是我有一个和你相近的名字,他才会对我多看几眼。”她笑得凄楚。
张小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看着张小可,听她继续说。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幸运或不幸的人,我碰上伍班是我的幸运,但是他遇到我却是他的不幸,张小好,我不知道伍班遇到你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张小好带着一脑袋的混沌回到了病房,但是她却发现房间里挤满了人,李诚铭满头汗水地站在人群外,很多医生和护士把伍班的病床围的严严实实,李诚铭看到张小好回来,对她说:“你刚走一会,伍总情况突然不好,心率很快,氧保一直往下掉。”他说:“张小好,要不要喊伍总的父母过来?”
“不要。”她站在门口,看不到伍班,但是她坚定地对李诚铭说:“他不会有事,他终于等到我过来,怎么可能有事?”她连声音都不发抖,平静而自信。
李诚铭抵抗不了自己的心理压力,打给了沈渝他们,沈渝大着肚子连夜赶来,张小南哭丧着脸,眼袋都要掉在脚面上,她妄图拨开人群,还未靠近就被清退出来,转脸看到张小好像根旗杆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紧不紧张?”张小南冲不进人墙,吃了个憋,转而把怨气撒在张小好的身上:“伍班终于等来了你,现在准备华丽丽地死在你的面前。”
不论她如何挑衅,张小好始终一言不发,她盯着那个监控器,仿佛她有特异功能,能将那些忽高忽低的数据都趋于平衡。
伍班一定在跟自己抗争,就像张小好再和这些数字抗争一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心率慢慢平稳,氧保指数渐渐升高,监控器中的表示心脏跳动的小红点有节奏地重新正常跳动起来。
医生们转过身向她们走过来,擦了把头上的汗:“暂时没问题了,今晚一定要注意监控器,数据一旦有波动,就要赶紧按铃,度过今晚情况就会好一点!”
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张小南长嘘一口气,去看张小好,发现她仍是那般表情,仿佛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