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早的花车开进了张小好家的小区,剩饭趴在窗台往外看,兴奋地直拍张小好的肩膀:“嘿,新郎官来了!”
“粉,粉!”化妆师着急地对她喊:“你把她的粉都要拍掉了!”
“哪有那么夸张?”剩饭对张小好说:“耗子,你紧张吗?”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鞭炮声就连天了,压住了剩饭想说的剩下的话,他们听到楼下闹哄哄一片,剩饭蠢蠢欲动也想到楼下大门口去堵着要红包去,张小南白她眼:“别那么贪心,不是说要守着闺房吗?”
剩饭已经在盘算:“要多少合适呢,九千九百九十九?”
“我看章立早会给你九千个巴掌,你干嘛不要九万?”
“有那么厚的红包吗?”她真的在思索,她已经跻身进豪门儿媳妇候选的名单了,还如此小家子气,张小南叹她大器难成。
章立早他们披荆斩棘,已经攻破了楼下的城池,直奔张小好的闺房门口来,剩饭拖着张小好的贵妃椅堵在门口,人也半躺在上面,等着天降横财。
关键时刻,张小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刚才还在房间里转悠,剩饭一个人和门外众多攻城者唇枪舌战,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张小南一到需要她的时刻就像黄大仙一样放阵烟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小好要不是嘴唇上亮晶晶的唇彩太厚,真的要破口大骂,耳朵上缀着长长的钻石耳环,坠的耳朵都痛,她四下寻找张小南的踪迹,就在剩饭寡不敌众的时候,她蹿了出来,站在张小好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死哪里去了?”
“我没死,不过有个人死了,我向你汇报一下。”
张小好瞪着她,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又想干什么?
“伍班死了。”
“你真没节操,再诅咒伍班,小心死了以后下拔舌地狱,十八般轮回每个轮回都不停地拔。”
“伍班死了。”
“张小南,你还胡说!”
化妆师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妹俩在这喜鹊喳喳叫的喜悦早晨互相辱骂,剩饭继续一夫当关,不时回头看看她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爱信不信,反正你的婚礼我是没法参加了,我要去奔丧。”她当真拿下胸口的粉色玫瑰,掉头就要往门口走,张小南一向无底线,张小好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是真是假,她拉住张小南的手,发现她的手心潮湿一片,待她转过身来,她的眼睛湿润,眼眶红的像玉兔精,张小南的演技与日俱进,张小好真的有了三四成信了。
“张小南,你说清楚。”
“你又不信,我还说什么说,你尽管结你的婚好了,你的年轻貌美的新郎官很快就会冲进来跟你相见了,伍班死不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小南!”张小好大喝一声,让剩饭都停止了和门外迎亲的讨价还价,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伍班昨晚被埋伏在他家门口的陆庆袭击了,他的脑袋被陆庆狠狠砸了几锤子。”
“陆庆不是被抓起来了吗?”这也太不可信了,张小好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想在她的大婚之日搞这种乌龙,也不看看她张小好是谁,岂能被这些糊弄过去。
“昨天庭审,押解他的途中让他跑了。”
完全不合逻辑,张小好冷笑着抓她的语言漏洞:“陆庆不是被判刑了吗,怎么还庭审?”
“他上诉了。”
“然后呢,伍班就被砸死了?哈哈哈哈。”张小好捂着肚子:“张小南,你的节操像个氢气球,飞到天空上,被树枝刮破,碎了中国大地整个版图。”
张小南更加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举起手中的电话,给她看了一个新闻,标题十分醒目,某某集团副总裁在自己门口被袭击,疑似私人恩怨:“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节操,你的呢?”
张小好抢过电话,仔仔细细地看,嫌疑犯已经被抓到,陆某对他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其中还配有被袭地点的图片,那大门口一大片嫣红的血迹,像无数根针钉在了张小好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睛也顿时变得血红一片。
她认得出,那是伍班家门口,那门口被血迹染红的小块地毡还是那时候张小好和伍班一起去买的,上面有两只耗子卿卿我我地靠在一起。
张小南不是那只氢气球,张小好才是,她被人用针那么轻轻地戳了一下,就立刻四分五裂,有一只手,在捏着张小好的心脏,紧紧捏着就是不放手,捏的她浑身的血液都不在流动了,她注视着张小南,指着手机问她:“这真的是伍班?”
“你可以不信。”张小南说,眼泪却滚滚而下,张小南最近报了些奇奇怪怪的班,但是绝对没有报演艺培训班,她的演技不会如此炉火纯青。
就在剩饭一愣神的功夫,张小好闺房的大门已经被攻破,章立早带着众多伴郎和迎亲的人喜气洋洋地冲进来:“哈哈,如果你要是少要点,可能还能分点三瓜两枣!”
他们把热闹涌进房间,笼罩了张小好姐妹俩,章立早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向张小好走过来,在众人的推搡下,笑嘻嘻地准备半跪下来。
张小南和张小好却在对峙,张小南像个打破的鱼缸,眼泪水滔滔不绝,张小好像棵失去了生命的葡萄藤,枯萎的黄色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全身。
“你骗人。”
“你可以不信。”
“你骗人。”
“你就当作是假的,出殡那天也不必来,做你喜气洋洋的新娘子吧!”张小南抽回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喂,帮我订最近的去北京的机票,马上要,立刻!”
“张小好,出什么事了?”章立早站起来,拉住了张小好的手。
她怔怔地看着章立早,他今天真帅,头发上还被撒上了金粉,像童话里那个雕塑王子,浑身金光灿灿,而张小好身上价值不菲的婚纱,裙摆上缀满了巴西的天然水晶,他们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今天喜结良缘,管他天崩地裂都不该去管。
11月11日,有人仍是光棍一条,有人正在消除光棍,他们佳偶天成,成双入对,伍班却孑然一身了一辈子,最终在家门口被人锤杀。
人生有如一幕幕狗血剧,却比狗血剧更为精彩,更加让人措手不及,在这个普天同庆的美好日子里,张小好牵着爱郎的手,身上每个毛孔都往外嘣着水珠,像个阀门已坏的水龙头。
章立早早就放她走了,她却为了狗屁责任一直坚守着,让有个人孤独地活着再孤独地死去。
每次当张小好看到电视上有女主角穿着婚纱婚礼当天逃之夭夭的桥段时,都要笑地背过气去:“结婚当天才反悔,早干嘛吃的,哈哈哈!”她笑的满地打滚,现在轮到她了。
女主角结婚当天,前男友死了,她得穿着婚纱去奔丧,真是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桥段,生活缘于艺术,高于艺术。
是先结婚,还是现在就去?这是个问题。
张小好大汗淋漓,像一个没节操的花洒,哪哪都在往外呲水。
花洒看了一眼章立早,一边喷水一边哭泣:“章立早,对不起。”花洒一路喷薄而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点抛弃章立早,她若是呆在伍班的身边,说不定两人昨天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生生能逃过一劫。
张小好在楼下众人的惊异目光下穿着闪烁着光彩的昂贵婚纱追着张小南奔了出去:“他现在在哪里?”
张小南不回答她,上了门口等候的随便一辆车,对司机说:“机场。”
这是要逃婚?司机大惊,还从未看到过新娘逃婚,他只负责迎亲,不负责逃婚,这项业务不熟练,他抖索半天,张小南冲他大喊:“机场!”
在机场等候的那段时间,张小好低着头不吭声,张小南看到她的双脚在发抖,汗水还是从额上噌噌地往外冒,张小南问她:“什么感觉?”
张小好不会回答,也不想回答。
人生不是书,翻过去了再翻回去就行了,也不像走过的路,走错了再往回走,顶多多花点时间,人生是一把刀,白刀子进去就算再抽出来,也会变成红颜色的,而被扎的的那个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要是有前后眼该多好,提前告诉你,喂,张小好,伍班要死了,那她怎样都会去陪着他,哪怕一起死。
飞机将她们带到北京,出租车将她们带到医院,她们的腿将她们带到太平间,张小好大刺刺地往太平间里冲,身着婚纱,惹来无数眼光。
还没等护士过去拦着她,张小南就先拦住了她:“你要干嘛?”
“你要干嘛?”她反问她。
“你走错了!”张小南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张小好盯着张小南的脸:“你在骗我对不对,伍班根本没有死是不是?”
“人生哪来那么多喜极而泣?他的尸体在解剖,现在还没送到太平间来。”
张小好站住了,手指头抠住了墙壁不肯往前走:“张小南,你越来越没节操了,为什么要解剖。”
“因为砸伍班的锤子找不到了,他们在找锤子。”
张小好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