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跟着章立早出门，在她家小区里慢慢地走着，张小好家的小区里有很多法国梧桐，夏天来时风吹过来树叶婆娑，沙沙沙十分动听，秋天便会落了一地的黄叶，踩在上面很有种另类的凄美。
“章立早，你究竟怎么了？”张小好跟在他的后面走了五分钟，终于问。
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小好，张小好接过来，很黑看不清，她走到路灯下面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依稀辨认出那张纸上最上面的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就这五个字，让张小好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大脑，她像身上爆裂了一个火球一样，烧的她都能闻到一股焦味。她连往下看的耐心都没有，抖着那张纸在章立早的面前，大声问他：“章立早，你又作什么？”
章立早静静地看着她：“我们离婚吧！”
冷风吹过，张小好觉得她这个火把被风吹得更旺了，她竭力按捺住自己，让手不发抖，让声音不发抖：“我又做错了什么？因为我们去了北京？因为伍班？还是因为你的自尊你的骄傲又受到了挑战？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去民政局拿个本本回来，明天再去换个绿的就行了？我跟你在一起真是太累太累了，天天要照顾你的情绪，我要怎么告诉你我和伍班已经过去了，难道一个人还不能有几个前男友？”
他走过去，把张小好抱在怀里，声音温存却伤感地在她耳边说：“别生气，小好。”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你又作什么妖？”张小好被他这么一抱，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她真的觉得累，章立早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一炸，他这边一炸，张小好就跟着粉身碎骨。
她把那张纸往章立早的怀里一塞：“你自己撕碎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谁知，章立早又重新把协议书递给了张小好：“我是认真的。”
张小好瞪着他，瞪得眼睛生疼：“你再说一遍认真的，我就签字了！”
“张小好，我知道我一直很幼稚，很自以为是，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是为你好。”
什么意思？张小好不明所以：“你又想说什么？你打算说我还爱伍班是不是？你这个笨蛋，这么久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只爱你只爱你，你打算要听我说多少遍？”
“不，张小好，你错了，你爱我，但是跟伍班比起来，差的很远。”
张小好彻底生气，她不想再理章立早，干脆把那张纸往地上一扔，就往另一边走去。
章立早在她身后喊：“忘了吗，在湖里你对我说的话，我和伍班你会救谁？”
张小好转过身来：“对呀，我救了你，你一直问我的问题，这个答案你不满意吗？”
“对，你救了我，把生的希望给了我，但是。”他的声音在哽咽，路灯下看到章立早哭了，就像伍班不能看到张小好哭一样，她也不能看到章立早哭，他慢慢地说：“但是，你却选择了和伍班一起死。”
张小好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时在湖里，她只觉得她对章立早有无穷无尽的责任，她要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去，所以她选择救了他。
“你完全可以和我一起游走，你有体力，也没有受伤，但是你选择了和他一起死，小好，我想了很久，想了那么多天，我才知道，你对伍班的这种甘愿同死的爱，是我比不了的。”他走近她，眼泪在脸上蜿蜒，他抬起手用袖子擦眼泪，把张小好紧紧地搂在怀里：“张小好，我第一次不生气，我觉得我那么多次吃伍班的醋是那么幼稚，于是，我前思后想了半个多月，才做出这个我人生中最成熟最伟大的决定，小好，我要放开你，让你到伍班身边去。”
张小好在他怀里被他搂得喘不过气，脑子仿佛也缺氧，她听不懂章立早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努力仰着头盯着章立早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嫉妒一点点恨意来，好跟他大吵大闹，但是他很平静，很祥和，很像成了仙的道人，他看张小好的眼神充满爱意也很温柔，他抚摸着张小好的头发：“张小好，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但是你的爱里面更多的是包含了责任，而你对伍班是能豁得出去的爱，你能把自己豁得出去，也能把伍班豁得出去，你对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但是对伍班却有同生共死的悲壮，张小好，你对我的爱不完全，对伍班的才是完整的，深刻的。”
他说的很认真，不像是以往的那个章立早，会跟她胡搅蛮缠，会跟她歇斯底里，他抚慰着张小好的后背对她说：“张小好，我一直在自私地爱着你，占有你，霸占你，不让你的思想从我的身边溜走一点点，但是我忽视了你的感觉，我强迫你爱我，刻意让你快乐让你笑，不过，我长大了，我知道还有一种爱，是让你快点从我身边滚开。”
张小好紧紧地搂着章立早的脖子：“我不滚我不滚。”
“张小好，你这个笨蛋，你连自己到底爱谁都搞不清楚！”章立早怒骂。
“章立早，你这个混球，伍班救了你你就要把我送给他！”
章立早拉开张小好，瞪她，瞪得自己满脸眼泪：“你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我只知道你要甩了我！”张小好抱着他的腰痛哭，她哭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她觉得章立早说的居然有一点点对，而且是大部分都对，她很悲伤，悲伤她的心事被章立早给挖了出来，悲伤她终究还是会伤害他。
“张小好，勇敢点吧！”章立早一定是疯了，他居然一直在劝张小好“想想伍班一个人在北京这样执拗地生活下去，你真的狠的下这个心？”
“章立早，你是不是夜里被仙人点化了，变得这样超脱？”
“不是，其实我还是很自私，我的老婆心里住着别的男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喊着伍班的名字醒来，我总觉得我戴了绿帽子。”他努力说笑，裂开嘴，白白的牙齿竟让他的笑容有些凄楚。
“章立早，你刚才说的都不对，没一样中，我选择救你是因为我不想你死，想你活着。”
“如果你真的爱我胜过伍班，你怎么舍得让你自己死在我的面前？”
“我如果救的是伍班，你现在一定会说我不救你！”
“你救了吗，张小好，你问问你自己，你自始自终有没有想过放着伍班一个人，不论是他活着还是死去？”
张小好不说话了，帅哥竟是睿智的，张小好奋力狡辩都没有用，她伸出手摸着章立早的脸，她一直想用力地去爱他，一直想用力地去忘记伍班，但是有些事不是想着就能做到的。
她和现实垂死挣扎着，她搂着章立早不肯放手，她知道章立早只是她在湖里遇到的一块让她不会沉下去的木头，而伍班才是拉她出水面的那只手，章立早怕就怕张小好放弃了在陆地上行走，只肯在水里泡着，她的理由很奇怪，她抱了那根木头那么久，不能因为她有了一双将她救出湖里的手就把木头扔了。
这个理论匪夷所思，但是偏偏世界上就有这种人，而偏偏伍班也是这种人，他们通常只会成全别人，为难自己。
“我不要做二婚。”她倚在他的怀里找着理由。
“张小好，别担心我，半年之后，我就能另觅新欢。”
他骗人，张小好摇着头，坚持着。
他们没有达成共识，张小好执意要跟章立早回家，回到他们的新房，章立早从没见过如此执拗的人，他无可奈何地对张小好说：“你这样，会让我有错觉，你真的只爱我一个人。”
“心哪有那么大，哪会爱那么多人？章立早，你电视看多了。”
他翻了个身，不再理她，张小好这叫爱绑架，她不肯放开这个木头，不是因为她爱上了这根木头，而是舍不得让它继续飘零，说白了，这是一种怜惜，而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
但是她不承认。
于是，换做两个人一起郁郁寡欢。
婚礼还在有条不紊地准备，张小好有点担心章立早会临阵脱逃，她趴在茶几上一张一张认真地写请柬，章立早不懂她这种执着从哪里而来，他坚持不肯帮忙，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张小好很忧伤，婚礼变成她一个人的，她把她的变故告诉了剩饭，剩饭寻思了半天，告诉张小好她不懂他们这种高层次的爱：“爱就是简单直接，你要是爱伍班，就去北京找他，你要是爱章立早，就和他继续生活，就这么简单！”
“问题是，”她指指门里面：“里头有个死脑筋。”
剩饭更加忧伤：“指点迷津的事情我干不来，张小好你得搞清楚你自己到底怎么想，我想你得找个高人点拨。”
张小好看她满面春风，想必是解决不了她现在的凄风苦雨，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挥挥手，让剩饭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