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好已经连续加了三个晚上的班了,她花了三天时间做了新产品的网页,现在正在最后测试的阶段,张小好辛勤工作的样子也不太正经。她翘着二郎腿,桌子上除了资料还堆满了零食,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薯片,眼睛盯着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数字,薯片太咸,汽水喝了一罐又一罐,喝到膀胱不荷重负,只得摇摇摆摆的去厕所。
释放的畅快无法言语,张小好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摆了几个怪异的POSS,为了纪念一个人加班的孤独,张小好拍下了她一脸薯片的样子,还有千载不变的剪刀手,捎带手地就发了微博。这大概就是年轻小孩的特点,喜欢把自己任何的事情,或者任何心情的变化昭告天下。
晃晃悠悠地才晃倒IT部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巨响,一个男人的叫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一连串的响声吓了张小好一大跳,她拔脚就往里面跑,刚拉开门就被里面跑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撞的眼睛金光闪闪。金光里,张小好看出是李诚铭,他怀里抱了一大堆的资料,面色奇怪而尴尬地往外面跑。
张小好没喊住他,她走到自己的格子间里,发现资料掉了一地,手提电脑也掉在地上,被资料压在下面,只露出一截子电线,测试网页的U棒也被砸断滚落在一边。
这下死定了,张小好欲哭无泪地蹲下来,从资料堆里刨出电脑,屏幕上蓝汪汪的一片,不但网页没测试完成,电脑也完蛋了。基本不用求证,一定是李诚铭来拿资料的时候把电脑碰翻了,这就表示张小好三个晚上的艰辛白费了,还搭上了一台电脑。
凄凄惨惨戚戚,电脑摔得四分五裂,奈何张小好再是电脑大师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蹲在地上,把资料捡起来,一摞摞地在桌上码好,看看手表,已经快午夜,舅舅半个小时前打过电话来,恶声恶气地问要不要来接她,张小好愉悦地答应了,看来现在走不掉了,至少得找另外一台电脑看看这个网页可能继续使用。
给舅舅拨了电话,电话那头还是恶声恶气的,张小好向他表示今晚将夜不归宿,舅舅的声音更加凄厉:“一个女孩子在外头过夜,我怎么跟你妈交待?”会小题大做就代表他老了,在公司加班而已,说得如此严重,张小好跺脚发誓只呆在办公室里,舅舅才挂了电话。
耳边还嗡嗡地响着舅舅的声音,眼前的烂摊子还得收拾,悲催的是,她用了别人的电脑,发现她做的网页全部损坏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却一直在踱来踱去,没有走进来。张小好就在这脚步声中,困倦中,忧愁中,不停地填食中度过了一个仓皇的夜。
昨天下班前就放出话来,今天开会欣赏张小好的作品,同事都已经陆陆续续来上班了,所有人都被张小好的样子吓了一跳,嘴角上的可乐的印迹,脸上的饼干的碎屑,满眼的痛不欲生,满脸的悲痛欲绝。
“张小好,你一夜没回去?”
表情很呆滞,没有回答。
“你网页做好了吗,吴经理来了,刚才在门口看见他了。老头高兴的很呢,说马上就开会。”
呆滞的表情中又增添了一丝绝望,花了三天做出来的东西,一夜怎么可能做完呢,张小好像一棵夏日里生长蓬勃的小树,顶着一头乱发,被种在了她的格子间里。
吴经理信心满满地站在会议室的最前面,看着大家鱼贯走进会议室,然后在最后一个进入的低着头的张小好的头上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关切地问:“小好呀,昨晚没睡好吗,脸色不太好看啊?”
脸色能好看吗,等会儿你的脸色也会跟我一样了。张小好在心里嘀咕,她默默地走到最后一排,她看见李诚铭离她远远地坐在一边,低着头,甚是沮丧。
张小好知道他不是有意的,纵然他生她的气,也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这点道德品质还是有的。
吴经理眉飞色舞地介绍IT部这几天呕心沥血的一系列成果,然后极力弘扬了张小好无私无畏的精神,说的张小好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正当她热泪盈眶的当儿,吴经理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好,把你做好的产品介绍网页给大家展示一下。”
他拿着小棍指着白板,示意张小好上台,吴经理的笑脸像刽子手的大刀,张小好像赴死的英雄,她甩甩头发,昂首挺胸走到吴经理的身边。
"咦?小好,电脑呢?"吴经理惊异她的两手空空。
张小好凑上去跟吴经理咬耳朵,吴经理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张小好余光扫到台下的李诚铭的脸也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绿,两个人的脸色像电视机没信号时的红黄蓝条画面,色彩变幻煞是丰富。
听完张小好的话,吴经理直勾勾的盯着她,脸色定格在了蓝汪汪的颜色,颇似昨晚电脑当机的颜色。
"电脑坏了?"老头声音发抖,要知道台下坐着好几个公司领导,没显摆成还要掉坑里,心理落差太大了。
"我电脑里安装了我自己做的杀毒软件,和测试软件相抵触,然后电脑就崩了。"张小好说瞎话的本领出师于张小南,瞎话说地既诚恳又惹人怜惜,张小好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眨巴出无辜的光芒。
吴经理的眼珠在眼眶里以顺时针旋转一周以及逆时针旋转两周的转速转了两圈之后,拍着张小好的肩膀,对大家说:"张小好熬了三个通宵,终于做好了新产品介绍网页,但是她还不满意,本着精益求精的精神,张小好向我请求再加班一晚,明天将给大家呈现出更完美的作品!"IT部的同事配合的热烈鼓掌,原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鼻祖在这里,张小好这个小喇嘛总算是遇见了大佛,她恭敬地向大家鞠了个躬,以飞快的速度溜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张小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那还是说明她太年轻,散会了张小好跟随着人群往外走,一只脚已经跨到了门外,却被吴经理一手给拎了回来:"张小好,你就瞎扯吧,杀毒软件和测试软件怎么可能相抵触,你那个软件我用过,根本不会有问题,怎么回事?"李诚铭站在门外,心里很忐忑,他想进去又不敢,他想跟吴经理说实话却又怕张小好真的把他弄坏电脑的事情说出来,李诚铭在好人和坏人之间来回晃悠,刚才张小好没有当场揭发他还是令他始料不及的,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听到张小好的声音响起。
"摔坏的,我踩到电线了,然后它就掉在地上,永远的离开我了。"张小好无知无畏,李诚铭却听得惭愧不已,人感到最羞愧的时候并不是做错了事情之后,而是有人为他顶罪的时候,特别是他听到张小好为他顶罪,却默默的走开了,李诚铭发现自己卑鄙到了极点,卑鄙到无法坦诚自己的错误。
吴经理看着张小好一分钟之后,挫败的叹了口气:"再给你二十四个小时,明天上午要把网页交出来,要不然后面的时间不够了。"张小好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一路小跑地溜走了。
李诚铭站在IT部的门口,看到张小好跑过来,要说不说的样子,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张小好跟他微笑,没有停下脚步跑进了办公室。
她不想听李诚铭跟她说感谢的话,会让她汗颜,她不觉得这件事做得伟大,不管她之前是不是对李诚铭觉得抱歉,她也没打算把他拖下水,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俩个人挨骂并不比一个人挨骂要来的好,所以从小到大通常都是张小南犯错张小好顶包,张小南整天跟她说,张小好有伟人的气质。
看来又是一夜通宵了,张小好已经好几天没有感受白天的阳光洒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张小好扒着窗户向外面看了一会,烈日下的人们仓惶而逃,而她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公司里人群汹涌,她却觉得孤单,有一个会给她温暖的人没和她在同一片阳光下,就算她被烈日烤焦,心却没有化冻。
张小好站在人群中间,伍班却站在猴群前面,第二天的行程是去金丝猴研究基地看猴,大家都换上迷彩服,饲养员口哨一吹,猴群就从四面八方赶来,攀在树上和游客们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脑袋上和脖子上的毛是金色的,像围了一条金色的头巾。已经习惯了照相机的镜头,猴群很从容地吃着饲养员投递的食物,要来游客们一阵阵惊奇地尖叫声。
沈渝不喜欢猴子,她老远的站着,拿一只手捂着嘴,掩着鼻,伍班也拿着手机跟着其他游客给猴子们拍了无数张照片,和沈渝不同他很喜欢金丝猴,这些和人类同宗的生物,因为进化的没他们彻底反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伍班在镜头下看它们,它们也在看镜头外的游客们,他们对彼此都充满了好奇。
伍班回过头向沈渝招手,沈渝摇头,还往后退了两步,她连宠物狗都不喜欢何况这野生的猴子。
伍班干脆走过去,把沈渝拉过来,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小猴子:"看,可爱不可爱?"小猴正俯在母猴的身下吃奶,画面温馨,沈渝叹了口气:"你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沈渝说完又继续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这两个人的相处如果永远只是呆在一个地方,可能发现不了什么问题,一起走过的地方越多,发现两个人不同的地方就越多,本来伍班带沈渝出来旅行是继续以后的路,但是他却觉得现在是在相反的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