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班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张小好打了电话,他把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上,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张小好睡的迷迷瞪瞪,口水结成白白的壳在脸上,看起来很呆。
“张小好,把你的身份证号码报给我,订明天晚上8点钟的机票。”
张小好这才从梦中惊醒,她慌乱地找书包,皮夹子,身份证,然后梦呓一样把号码报给伍班,最后他问了句:“昨晚睡的好吗?”
张小好木然地回答:“好。”
然后电话挂掉了,张小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心脏在狂跳,一夜的睡眠让她脑袋放空,昨晚的记忆被捡起来,但是她还不确定那一切是不是真的。
张小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刷牙不洗脸,舅妈从她身边走过,张小好向她伸出一只手:“舅妈,你咬我一口。”
“你生病了?”舅妈过来探探她的头,体温正常:“赶紧刷刷牙吃饭了啊!”
老舅从她身边走过,她向他伸出一只手:“老舅,你咬我一口。”
“你有病?”
“你猜。”
老舅啐她一脸唾沫走了。
表妹刘欣走过她的身边,张小好歪着头跟她说:“刘欣,你咬我一口?”
“就你那个脸,你让我往哪里下口?”刘欣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贴着张小好的脸瞅她:“谈恋爱了?”
一语中的,现在的小孩真不能小看,表弟刘晨站在边上抖着腿:“我看耗子姐八成有被迫害妄想症。”
“小孩子知道什么!”刘欣不屑地瞟他,她搭着张小好的肩膀问她:“是不是心里慌慌的,手心总感觉热热的,身体轻飘飘的,对第二天特期待,一下子不看手机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全中,张小好转脸崇拜地看向刘欣,反应迟缓的张小好十秒钟之后好像觉得哪儿不对:“刘欣,你怎么会知道,你今年成年了没?”张小好及时变身为训导处主任,一路追着嘻嘻哈哈的刘欣到厕所。
张小好带着轻飘飘的心情,度过了一整天,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一看,她知道伍班不会打电话给她,她也不会打电话给伍班,因为在去上海之前,在见到沈渝之前,他们不会越过自己心里的那座山,翻山越岭的时候还未到来。
但是这满心的幸福感已经足够。
星期五下班后,张小好急急忙忙回家收拾行李,她和伍班约好7点在机场见面,舅妈看着张小好如此快乐奔放地收拾行李,问:“去哪,收拾行李干嘛,是要出走还是回成都?舅妈对你不好吗,菜烧的不好吃吗,床不够软吗,还是弟弟妹妹不够温暖?”
舅妈这段时间一定看台剧了,张小好抬头看着舅妈,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同时在心里迅速地编了个瞎话,她总不能跟舅妈说她和一个男人去找他的前女友摊牌吧!
“出差,去上海出差。”
“上个月不是才去的?”
“舅妈,昨天吃过了饭今天要不要再吃?”
“要。”
“所以。”张小好回答完毕,继续笑嘻嘻地收拾行李,心情好的时候,看舅妈都无限美丽。
张小好在行李箱里装了两个大面包,虽然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但是粮草得备齐,她跟舅妈吻别,额头两颊,结结实实的,舅妈躲避不及,被张小好占尽了便宜吃尽了豆腐,张小好是如此快乐,连电梯上跳动的红色的数字看起来都那么可爱。
她没来得及去想,到了上海看到沈渝她应该怎么说,如果沈渝不肯放手,或者歇斯底里,或者痛哭流涕,或者有无数个或者,她应该如何面对,但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思想去思考这一切,她只有雀跃,她只有期盼,她心里的渴望的甘泉已经冲开了闸门,收都收不回来,压抑了这么久,拒绝了这么久,抗拒了这么久,她才知道,情感这种东西,压抑的越厉害,以后爆发出来的能量就越大。
张小好6点半就到了机场,她脖子上没挂数码相机,脑袋上没架墨镜,她看起来不再像是准备去旅游的游客了,她穿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白色老头汗衫白色帆布短裤,白色球鞋,她带着忐忑,激动的心情在机场一遍一遍地转圈圈,机票在伍班那里,等他过来才能换登机牌。
6点40,他们约好了7点,张小好看了一下电子表,拿手机照了一下镜子,不错,仪容端庄,青春痘明显,很好。
6点50,他们约好了7点,张小好又看了一下电子表,又用手机照了一下镜子,从昨天开始她照镜子的频率开始增多,以前可以几天不照,现在她会在一切有反光的地方打量一下自己,有时候会赞美有时候会贬低,恋爱中的女孩有时候自信,也有时候不自信。
7点,他们约的是7点,张小好看着大门口,她觉得她的电子表和手机同时跳到了7点钟,伍班就会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大门口的人熙熙攘攘,张小好努力地辨认每一个人,远远看来都好像是,走近了都不是,时间停滞不前了,一分一分过得都这么慢。
等到7点10分的时候,张小好坐不住了,她干脆跑到大门口,往外面张望,坐飞机不是坐火车,不是火车开之前一秒钟出现都来得及,飞机不一样,上飞机之前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张小好想,堵车了吗?出门晚了吗?或者,他后悔了吗?
张小好握着手机,在考虑要不要打给伍班,她不想催他,她想给他完全思考的空间,张小好蹲在门口,把脑袋搁在腿上,时间已经到了7点半了,张小好用手指无意识地在球鞋上画圈圈,她想,伍班应该不会来了,如果他要来,早就来了。
他不想来了,他反悔了。
张小好的心沉在了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
7点40,张小好接到了伍班的电话,他的声音很仓促,他简短地对张小好说:“回家吧!”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打的张小好昏天黑地。
她在机场大厅门口愣愣地呆了好一会,拖着装了两个大面包的行李箱,像条被丢弃的野狗,一步一步地往外面走去,8月底的天气,北京依然热浪滚滚,看不见火舌的热气将张小好闷熟了,外焦里嫩。
她问自己,伍班为什么不来了?
伍班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门口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再见。”他在告别,跟孤独的生活,寂寞的生活告别,这两天,他一个人想通了一个道理,他对沈渝是有责任,但是他更有责任让自己过得快乐。
他带着莫大的勇气,拉开门,仿佛拉开门之后,就是一番新天新地。
门开了,门口站着吴昕然。
他们将近10天没有联系,偶尔会在公司里碰到,也只是点个头,他们的关系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联系也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结束了。
吴昕然看着伍班手里的行李箱,她微笑着问:“要出差?”
“不是,私事。”
“哦,可能会耽误你一会了。”
“回来再说不行吗,赶飞机。”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伍班只好把吴昕然让进来,关上了门,这个时候,6点半。
“什么事?”伍班问她,吴昕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伍班极其奇怪。
“要不等我回来再说?”
“很快,一秒钟。”吴昕然掏出一个小小的长盒子递给伍班。
“这是什么?”
吴昕然不说话,示意他打开,伍班飞快地拆开那个东西,从里面倒出一个白色的塑料棒。
伍班觉得他应该认得这个东西,虽然他不能用,但是上面的两道红线告诉他,这个简单,神秘,却又高科技的玩意叫做验孕棒,也就是说,眼前的女人吴昕然怀孕了。
一夜风流变成了情感伦理大剧,吴昕然既然能站在他的面前,就说明两道红线的其中一道一定是伍班赠送给她的,毋庸置疑。
伍班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手渐渐松开了,他已经没有了去上海的必要,而且是带着张小好,他无法再面对张小好了。
他和张小好像两条相交的线,只在中心点时有短暂的交集,然后就迅速地分开,而且,越来越远。
吴昕然观察着伍班的脸色,她说:“我还没有去医院,等着你和我一起去,你总不能在一个女人身上被骗两次。”
伍班没说话,吴昕然解嘲地笑:“怎样,我算是灾难吧!要不,先陪我去医院鉴定一下真伪,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生活总爱跟伍班打擦边球,吴昕然时间拿捏的刚刚好,哪怕她晚来十分钟,伍班已经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了,那以后的事情该怎么发展,肯定不是现在的模样。
伍班想,是不是所有鬼混过的男人都会是他这副鬼样子来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伍班想跟吴昕然说什么,但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连开口的力气也失去了,他坐在沙发上,拿手捧着头,吴昕然在他的边上站了一会,默默地打开门走了。
伍班觉得他跟他想要的幸福就差那么一步,而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茶几的隔层里放着沈渝看的一本佛书内典,他以前也跟着翻了翻,他想起里面有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不要怨生活待你刻薄,那是你修行没到。
伍班想他的修行修得已经面目全非,没跟张小好修得同船渡,却跟吴昕然修得同枕眠,缘分这种东西,在你身边的是你想要的就是缘分,不是你想要的,那又算什么?
灯光太刺眼,伍班拉掉茶几上的台灯,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