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节 别哭,跟我走
石三海棠2015-10-27 11:423,220

  吃完晚饭,吕总和他的太太很喜欢唱歌,于是他们又去了KTV唱歌,一群人在一起唱歌,总有一两个麦霸,一两个听众,一两个插科打诨的,这样的组合才完美。

  伍班倾听了吕总夫妻合唱了几首歌之后发现张小好和林声不在包厢里已经有段时间了,晚上林声喝得稍微有点高,伍班不放心地出去看了看,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也没找到他们,回到包厢里张小好的书包还在,应该还没走。

  伍班第二次出去找,最后在后楼梯口,虚掩的门缝里看到了张小好,她荧光色的球鞋格外显眼。

  后楼梯附近很静,伍班在考虑要不要过去,却听到林声对张小好说,带着浓重的酒意:“张小好,别抛弃我!”他看见,林声的双臂揽住了张小好,门挡住了林声,他们一个在门的这边,一个在门的那边,伍班只能看见林声的手臂,张小好的臂膀,伍班有种偷窥的感觉,但是,强烈的渴求知道张小好如何回应的感觉胜过了羞耻感,他选择呆在门外,看到张小好的胳膊用力地把林声推开。

  “张小好,你果然要抛弃我了!”林声带着哭腔,这个形象对于伍班真是耳目一新,张小好却见怪不怪,她看林声的脸色,他醉了几分,清醒着几分,张小好想她能看的明白。

  “别装。”

  “我心痛。”

  “别演。”

  “我不能想象第二天没有你的生活。”

  “我又不是死了。”

  “我想我死了,我在张小好的心里死了。”

  林声真是妇女圣手,这不是妇科大夫的意思,他的手法大概能玩转所有未婚和已婚的女性,这是伍班在门口听了这些得出的结论,也许男人看男人才能看的通透,他就是不喜欢林声的圆滑。

  “回去吧,出来好久了。”张小好转身要往门里走,林声忽然从背后搂住了张小好,他悲伤地对张小好说:“别走,别走。”

  伍班不知道他是否应该进去把他拉开,或者冷静地走开,他发现他有一种冲动,就是那两条搂住张小好腰的胳膊,伍班想狠狠地把它拧下来,他不喜欢,他很讨厌林声靠的张小好这么近。他这么想了,他也准备这么做了,他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门把手,就看见张小好挣开林声,他因为站不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张小好回头看着林声,脸上有少见的愤怒。

  “别这样,林声,我不想跟你说,我不喜欢你,但是今天我必须说,因为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从来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一直是你自说自话,我很抱歉让你误会这么久。”张小好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林声,想伸手去拉,又不敢去拉,她怕她去拉了,林声又会误会成另一种意思,跟林声在一起,她哪怕站着不动,林声也会浮想联翩,这就是让张小好害怕的地方。

  她丢下林声,大力地推开门,在门口撞到了伍班,她的脸迅速地红了,眼眶也迅速地蓄满了泪水,她从伍班的面前飞快地跑走了。

  林声低着头,靠着墙,伍班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也跟着张小好小跑过去,他给李诚铭打了电话,让他开车来接林声回家。

  张小好已经回到了包厢里,她蔫蔫地低着头坐着,伍班坐在她的身边,她胆怯地往里面缩了缩。

  李诚铭很快就过来接走了林声,吕总夫妻也唱的尽兴,他们在门口分别。

  张小好一声不吭地慢慢的走在马路牙子上,走得很稳,像马戏团的头号种子选手,伍班跟在一边,静静地,也不说一句话。

  他和林声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会完全尊重别人,在别人想安静的时候,伍班绝对会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

  张小好走到一个路灯下,双头路灯瞎了一个灯泡,像索马里海盗蒙起了一只眼,另外一只眼睛被渴望飞蛾扑火的小虫包围着,闷热的天气连夏蝉都不肯睡,卖力地叫着,盛夏的氛围很浓厚。

  她站住了,看着伍班,眼睛里的泪水从KTV一直积攒到现在,终于盛不住了,大滴地流下来:“我是个坏人,我让林声喝醉了。”原来张小好的眼泪不是受到了骚扰,而是来自她内心的罪恶感,她怕她伤害了林声,她站在伍班的面前抽泣着:“我要怎么跟他说,我不喜欢他,但是我从来没跟他说过,如果我能早点说,他就不会这个样子!”

  道德观念太强的人,总是活得比别人辛苦,伍班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张小好,她的眼泪都流到了脖子里,她哭地直抽气,抽的伍班的心,跟着抽痛,他走过去,伸出手,把那个小小的身体搂在了怀里,这是第二次他拥抱张小好,情不自禁,他为自己用了这个词。

  “别哭,耗子。”伍班的声音很温柔,张小好在哭泣中又有些眩晕,这句温暖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对了,在伍班酒醉的那个晚上,她家门口的花树下,伍班清醒地跟她说的这句话,这句话像一只手拧紧了张小好眼泪的闸门,张小好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她靠在伍班的怀里,不愿意离开。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拥抱是不一样的,林声的拥抱让她僵硬,尴尬而不知所措,伍班的拥抱温暖安慰而让她心碎,他们在索马里海盗狰狞地注视下,默默地相拥,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吸取彼此给彼此的清凉,这是来自内心的渴望。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透,等他们再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拥抱也分为很多种。友情的拥抱,关爱的拥抱,兄长的拥抱,还有爱侣的拥抱,每一种的感觉都不一样,张小好感受到了爱,而伍班也感受到了爱,她觉得伍班在爱着她,他也觉得张小好在爱着他,那一秒钟,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象什么都明了了。

  一路上,他们始终没有说话,隔着一点点的距离,从KTV一直走到了张小好老舅家的小区门口,这是一段令人回头望会胆寒的距离,但是他们觉得如此之近,同样的路,要看和谁一起走,要看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起走,是准备分别,还是准备相互依偎。

  张小好老舅家楼下的那棵花树的花已经凋谢,炎炎夏日,连花期都那么短,张小好仰头望着,对伍班说:“那天晚上,你喝的那么醉,就靠在这棵树下面,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记得你也哭了,为什么?”

  他们相对望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问这个为什么,张小好好像有点明白了,伍班好像也有点明白了,他们站的不近也不远,就算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谁也不敢往前多跨一步,因为中间还有一个沈渝,谁也不能抹掉她存在的痕迹。

  最后,伍班说:“这个周末,星期五下班后,我要去上海。”

  “哦。”

  “我要去找沈渝。”

  “哦。”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微风轻送,忽然飘来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张小好的鼻子酸涩,她又有想流眼泪的冲动,她听懂了伍班的话,她想,她爱这个夏夜,她爱她拒绝林声的勇敢,也爱伍班眼里的坚定。

  她用力的,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

  伍班送她上楼,他们走的是楼梯,十九层,他们不知疲倦,每到一层就大喊一声:“嗨!”声控灯就快乐地闪亮了,他们累得直喘,弯着腰,撅着腚,大口地呼吸,却相视微笑,这样的夜,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直到张小好回到家,洗完澡,刷完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她还在感到眩晕,她的暗恋结束了,她终于可以有有回应的恋爱,她的手指颤抖,心儿轻飘飘地能从嗓子眼里飞出去,原来恋爱的感觉是这样的,会让人找不着北,找不着睡衣,找不着床,张小好稀里糊涂地趴在她床边的懒人沙发上,抱着一个猪头,绽放着花痴般的微笑,流了一沙发的晶莹的哈喇子,快乐地睡着了。

  幸福的人儿,连罪恶感都消失了,这大概就是爱情,会淡化其他一切的情绪。

  比如伍班,他的心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有现在的轻松,当他决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心也跟着坚定起来,不爱,更伤害,不喜欢而装的喜欢更伤害,如果他早一点跟沈渝说,他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喜欢热闹的,浓烈的,甚至是喧哗一点的生活都可以的,但是不能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能听得到的。

  在任何一场恋爱中,都不能完全忽略了自己,伍班想,他是用自己对沈渝没有全心全意的爱来补偿她,迁就她,顺从她,但是,始终这也是一种歉疚,不是爱,他终于明白了,爱情与时间无关,与新旧无关,今晚和张小好的拥抱带给他的感觉,那是一种想哭泣的感觉,从一开始,从十年前和沈渝就从来没有过,他得承认,他也必须承认,他要告诉沈渝,对她坦诚,才是对他们之间十年的相互托付最好的结局。

  夜那么深,连蝉都睡了,那就睡吧。

继续阅读:第七十一节 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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