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这次同他分别，已是没有回头的可能，我心知他心中自有抱负，如今这样也不过是糊涂一时，想那日里误闯祠堂看到的那一幕，心里便已经明了，就算是我不放弃，秦霜也会有别的主张，那日想要借郡主将我送走，想也是怕我耽误了他的前程。如今能留我在这里栖身，我该感念他才是，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若是直接将我交出去，是平息战事的最好办法，况且他既让出了这个联姻，帮释炚添羽翼，却要因此同西塞国结仇，却是作何打算了呢？
我决定先不看信，既然释炚已经成了我的过去，那么这封信看与不看便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是自寻烦恼，倒不如放在那里，只做没有便是了。可是越是这样想，就忍不住想去看那封信，最终我还是没有战胜过理性的自己，犹自爬起来，待要拆开信的时候，却还是后悔了。
便仍旧将信收在袖兜里，坐回到床上，只等着天亮，才听到身边的丫鬟说秦霜回来了。
我心想他若是知道了释炚走了，定会来我这边一问究竟，便洗漱收拾好了，自己坐在房里等候，果然如我所料，释炚走得时候，并未去拿军营里同秦霜告别，也就是说他此次出行十分隐秘，秦霜便是知道了，也只是从管家那边得知。
见秦霜进来，我不等他问，便上前行礼，一改往日里的无礼，倒是把秦霜给弄懵了。
“婉桑，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爷说笑了，婉桑哪里会唱什么戏？”
“我本是来问你，你却问起了我来。”
“婉桑只问王爷一句，婉桑所为可是应了王爷的意？”
“嗯。”
“如此说来，王爷该赏婉桑才是。”
“罢了罢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婉桑并无所求。只是心中有个疑惑，请王爷解答。”
“说来听听。”
“王爷可否解释一下那后院里的摆设？”
“你这丫头。”秦霜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拒绝我，打发下去了周围的人，坐在太师椅上，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既然你想听，我便说于你也无妨。”
“二十多年前，释炚的父亲，也是当时的太子，因为带兵进了宫，被扣上了谋反篡位的罪名，全府上下统统被抓，只审了三日，便全部问斩，没有丝毫的拖延，释炚的母亲，也是当年的太子妃，已经是身怀六甲，躲到了长公主那里，才留住了性命，谁知太子妃产下了释炚之后，便顶不住压力，悬梁追随太子仙逝，只留下释炚在长公主膝下。其实这件事情有诸多疑点，只是当时父皇受到了惊吓，朝廷中有为太子求情的人，也全部获罪被诛，满朝文武，竟找不出一人来审理此案。”
我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却仍旧看着秦霜，请他继续讲下去。
“那时我还小，却深知长兄为人，他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况且他已拥有太子之位，继承皇位只是时间问题，在兄弟中占有绝对的优势，根本不需要去争抢，再者长兄是个心柔慈善，十分孝顺的人，谋权篡位这种事，根本不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那皇帝岂会不知？”
“当时父皇因为受了惊吓，早已将往日的父子情谊抛在脑后，只一心将他治罪受罚。”
“可是朝廷里没有能够担负重任的人，却怎么能够三天将案件审理清楚？”
“朝廷里倒是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却也是撞在了父皇的枪上，凡是替太子求情的，一律斩，真是在庭外当场斩了几个，剩下的那些官员，便都吓傻了，哪里还敢求情？当时时任礼部侍郎的穆公却有些胆量，他提议说：此事关系国家的安危，应速速解决，当事人身份特殊，又是皇亲国戚，按理，该是皇帝的家事，既然是家事，就该由家人出面解决，便推举了当时颇有些声望的三哥住持审理。”
“这话看似合理，却是漏洞百出。”秦霜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了，越是家事，越会有所顾忌，失了规矩。可偏偏父皇就采纳了这个建议，三哥仅用了三天，便得了结论，定了罪名。本应几天走完的复审，只用了两三个人，半天便盖棺定论，就连行刑也只用了半天，东宫上下五百号人，都成了刀下冤魂。”
“冤不冤，王爷怎么知道？仅是凭着王爷自己的想法，可无法服众。”我心里这样想着，却知道这话说出口，会激怒秦霜，他平日对我照顾有加，这样讲却有些对不住他，便改口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太子的清白？”
“其实那日我同长兄约好了下棋，长兄是同我下棋下到了一半，被人叫走了，我左等右等，没等来长兄，却等来了母妃的侍女，她带我瞧瞧坐了马车回去。日后才知长兄出事了。”
“如此说来，王爷竟是这其中最无奈的人。”
“此话怎讲？”
“若不是当事人，且认定了太子无罪便是了，只是王爷在这其中的身份着实尴尬，太子被叫出去这件事情，有两种可能性，一种便是真的是被他人设计，栽赃陷害，那毒人内外皆应，做成了套，只等太子带兵入宫，制造一个谋反篡位的假象，同时，对皇帝多疑武断的性格还要十分的了解，短时间内结案杀人，让皇帝没有回头的余地。”
“另外一种可能呢？”
“王爷当日当时出现在东宫，却不是巧合，而是太子为自己设计的退路，若是事成，便登基称帝，若是失败，王爷便成了太子的证人。不过若是第二点，那么太子就是百密一疏了。”
“王爷当时可不是现在的武王，有那么多的兄弟，却偏偏挑了你当证人，着实有些奇怪。”
“如此说来，婉桑，你也觉得太子是被冤枉的吗？”
“我并未说过这样的话。”
“好吧，我心觉长兄是被冤枉的，只是人微言轻，找不出证据来，事后父皇像是意识到自己对此事的处理太过草率，虽然对释炚心有忌惮，却也是常见愧色。”
“王爷是觉得陛下作为当事人，其实知道其中的内幕，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当时被利用了？”
“正是。”
“陛下作为九五之尊，是不可能低头认错的，同时若是将释炚立为太子，却是向天下昭告了自己当年冤杀太子的事情，婉桑劝王爷，还是放弃的好。”
“若那牌位无法见光，我却有何颜面与长兄九泉下相见？”秦霜听了我这话，激动地站了起来，攥着拳头，立在那里。我心想告诉他压根儿就没有九泉这种地方，更没有鬼魂这种事情，不过自己穿越过来，见过许多奇闻异事，说是封建迷信，却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他留着那个祠堂，却是埋下了祸根，若是不出事还好，若是有个意外，那便是旁人那怪说事，强加罪名的好理由了。便开口劝道：“王爷的心情，婉桑不是不懂，只是留着那个祠堂，却是个祸端。若是日后出事，这便是一个不小的罪名，况且生者若是有心，亡者自是明白，不讲究这些物件。另外，若是王爷有心为太子翻案，查明真凶才是顶要紧的事情。”
“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王爷心中自然有数，婉桑无需多言。”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秦霜脸上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他听进了劝说，便继续说道：“王爷虽说是有心无力，婉桑却不信。”
“你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
“这拿贼探案，讲求个证据，王爷精通兵法武器，却对这人心参谋不透。要我说，那些被砍头的官员，也是有儿有女，有家眷的，王爷何不将他们的余力发挥其作用来？一来可以接济帮助他们，二来也可以从更多的途径获取信息，何乐而不为？”
“他们都已散落，怎么去查？况且不过是些平民，能有多大的本事？”
“王爷不要小瞧这些市井游民，他们自有自己的门路。”
“好吧，我就听你的去试一试。”
“王爷，婉桑还有一事请教。”
“说来听听。”
“若是真的要打仗，王爷是否会把婉桑交出去？”
“你是说交给那西塞国的小白脸？”
“……”
“你放心吧，若是你想回去，我便无话可说，只要你留在这里一日，我便护你一日，绝不会将你拱手让给那群蛮夷的。”
“婉桑谢过王爷。”我心中仍有个疑惑，便开口问道：“王爷为何不肯答应与西塞国公主联姻的事情？”
“我自小在外逍遥惯了的，不愿被束缚，况且我立志要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这种政治婚姻。”
“如此说来，我便明白了。”我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沉了下来。见我脸上不对，秦霜忙解释道：“我虽然不想多事，不过也该告诉你，释炚之前也是不肯接受这件事情的，只因得了你因病去世的消息，才答应了此事。”
“王爷不必为他解释，我们本不是一路人，能得亲王的青睐，已是荣幸，只是我们命中有缘无分，且他又身负使命，婉桑无论如何，也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
“你能如此通透，便是好的。”
“只是王爷，我有一事不解。”
“说来听听。”
“那西塞国的公主既然是因为恋慕着王爷才来联姻，为何调换了新郎，却也肯答应？”
“人的心总会变的，那个公主并没有见过我本人，只是因为一张画像便起了恋慕之心，跟着使者到了这里，却把释炚认作了我，毕竟那画像中的人是我十年前的模样，而释炚正直青春年少，与我又有几分相似，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还是你那大舅舅借机献言，将这门亲事许给了释炚。”
“如此说来，却是我自家人的主张了？”
“婉桑，你知道我并非此意。”
“如此说来，我便明白了。其实我在那西塞国，见过那位公主。”
“说起这个，我对你这起死回生的经历也十分好奇。”
“那为何一直不问？”
“事情这样多，且你初来时，宛若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情绪总是阴晴不定，总是让人觉得生疏，只见那音容笑貌，却仍旧是原来那个婉桑。”
“这件事情不知该如何说起了。”我顿了顿，见秦霜一脸好奇，并未有告辞的意思，只得继续说道：“要说起来，那西塞国的二王子，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该是在那陆府上丧命的，不知是何缘故，却被他救起，一直住在他的府邸，后来得了西塞国王的恩准，与他完了婚。后来王爷便都知道了。”
“这话却说得奇怪。本是害你之人，怎么却成了救命恩人了？”
“王爷怎么知道他是害我的人？”
“就算不是害你的人，也该是帮凶。婉桑，你想一想，这江南同这西塞，相距可是有两千多里路，若不是有心，他一个王子，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为去救你？”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爷，那婉桑也不必隐瞒了。其实那公主因为释炚一直抗拒联姻的事情，便四处打听缘故，最后调查到了我这里，便起了杀心，谁知那西塞国王子爱妹心切，却也心有顾忌，将我救起，带回到了西塞国。”
“依我看，那西塞国的王子恐怕是见色起意了，才会手下留情，不过也幸得他手下留情，我们才能再见到你。不过我是不会在战场上手下留情的。”
“那依王爷的意思，这仗是必打无疑了？”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了。”
“我以为这场联姻，最终能够避免一战。”
“婉桑，你却不知，这西塞国自从那二王子辅政以来，重视生产，开发贸易，国力大大增强，虽说是个小国，却也有些实力，况且他们擅长马上作战，一旦开战，我们未必能够沾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