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宴这天,释炚把喝醉了的凛寻和武泉送回寒山书院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掌灯读起来凛寻放在桌子上的《孙子》,刚翻了没几页,就见豆官儿领着一个人进来了,他还以为是来找凛寻的客人,就客套了一番,谁知竟是之前在牡丹阁遇到的声称自己是二狗子的丫头片子。
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的长相看不真切,又低着头,上次扮农家小子,这会又成了豆官儿的远房亲戚,她还真是有一套,上次让她蒙混过去了,他还有些遗憾,这回可没有那么容易了。他正想着要逗一逗她,就被凛寻给拦住了。
“廷秀,你醒了呀。”不知为什么,释炚总觉得凛寻似乎是有意护着这个丫头,若是如此,那与他之前的猜测就吻合了,这样的天气,扮成男装跑来找凛寻,和凛寻关系自然非常亲近,不过他也不敢妄加推测,毕竟这女孩子的闺名不是儿戏。深谙取用之道的他自然不会急于这一时。
“想不到你恢复的这样快,豆官儿,还不赶快跟你家主子弄碗蜂蜜水去。”释炚见气愤有些尴尬,正好豆官儿回来了,便说道。
“是。”豆官儿回答的干净利索,活儿也干的迅速麻利。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去看看武泉了。”他知趣的告辞道。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凛寻见释炚要走,有些愧疚。
“少来。”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爷,你快过去看看吧。”豆官儿见释炚走远了,便对凛寻耳语道。
凛寻跟着豆官儿去了他休息的地方,只见婉桑痛苦的蜷着身子,紧闭着双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要不要去请大夫?”豆官儿探寻的问道。
“不用,你先去弄碗姜汤来。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是。”
凛寻把婉桑从板床上抱起来,怀里的婉桑身子滚烫,发着抖,他强忍着酒精产生的晕眩,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给她褪去外衣,仅留下一层单衣,又给她盖上了被子,他把麻布用凉水浸湿,放到婉桑额头上,给她降温。他发现了她脸颊上的伤口,有些化脓,这恐怕就是她发烧的原因。他心疼不已,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让她冒着这样的天气逃出来?
他取来了白酒和药膏,给她清理伤口,虽然没有了意识,当他触到伤口的时候,她还是疼的躲开,他有些心疼,却也担心这漂亮的面容会留下疤痕,便狠下心,固定着她的脸,帮她把伤口清理干净,抹上了药膏。
正好这时,豆官儿弄来了姜汤。凛寻便一点点把姜汤喂进婉桑嘴里,渐渐的婉桑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身上的温度却依然忽高忽低,凛寻不敢含糊,强打着精神,给她换额头上的麻布。婉桑渐渐的不再发抖,温度也逐渐控制住了。凛寻才松了一口气,抓着婉桑露在外面的手,靠在一旁,望着婉桑因为高烧泛着红晕的脸颊,没有丝毫的睡意。
孤身一人偷跑出来找他的婉桑,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总是把自己藏起来,不愿尝试任何东西的婉桑吗?他眼前的婉桑是那样的陌生,却又是那样让他感到安心。他想起醒过来之后,总是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婉桑,想起那天早上回抱住自己的婉桑,想到今天选择奔向自己的婉桑,不由得责备自己太粗心,竟没有保护好她。
婉桑已经不发烧了,脸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了疤,可就是一直不肯醒过来,凛寻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婉桑说,生怕错过,一直强打着精神守在一旁。
家里一连来了五封信,甚至都没有确定一下婉桑是不是在他这里,就简明的通知他将她完整的送回去,并口气生硬的告诫他不要失了兄妹之间的义理。明摆着是在向他表明他们对他曾经的承诺作废。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珍惜,对他来说,婉桑的意愿比任何人的话语都要有力。
凛寻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目前还没有能力自立门户,无法给予婉桑真正的庇护。他想到一向很有门道的庐陵,这个时候,找他商量是最有效的。
“廷秀,什么事情需要兄弟帮忙,尽管开口。”
“我的心上人,现在就在我这里。”
“那她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庐陵又转移话题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她病是好了,身体却还太弱,书院这边并不适合养病,我想先找一个地方安置她。”
“这好办,我让她穿上男子的衣服,让他扮作我的亲戚就是了。”
“行,都交给你了。”
庐陵从凛寻那里出来,就吩咐跟班道:“回去跟夫人说一下,照着这个尺寸做一套和她相配的男装。”
庐陵边走边一路盘算着,这样的人情,倒不如卖给释炚,反正释炚正想着牢固与凛寻的关系,他庐陵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他,自己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还能办的妥妥帖帖。不过既然是他庐陵插手的事情,就要做到位,他先到看门人那里打听了一下最近进出的人员,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天用牛车把这位小姐运进来的吴大爷。
他旁敲侧击的试图从吴大爷嘴里套出些什么,可是吴大爷油盐不进,翻来覆去总是一句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这正是庐陵想要听到的。
庐陵留意到站在大爷身边的芋头,他不像同龄人一样,打打闹闹,而是很认真的听着大人的谈话,为了万全起见,他就半开玩笑的把目标转向芋头。
“小家伙,最近有没有在书院里见过什么女子或者陌生人?”
“有。”芋头说的很干脆。
“能跟我讲讲吗?”
“你呀。”芋头张着一双大眼,认真的说道。
“我是男的呀。再说了我也是这个书院的,你没见过我?”
“你穿的和女人一样漂亮,又不长来,岂不即是女子又是陌生人?”
庐陵心中暗骂这臭小子感情是拐着弯骂他呢,不过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这芋头也是个人才。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呀,我特别喜欢希源姐姐。”
“她在哪里呀?”
“不告诉你”
“我看这希源姐姐根本就是你胡编的。”庐陵一见有戏,继续探道。
“芋头,还不赶快去干活,你以为自己是公子哥呀,柱在那里说些没用的。”吴大爷见话锋不对,呵斥芋头道。
“我不跟你讲,爷爷喊我干活了。”芋头听话的跑开了。
庐陵见再也探不出什么来,也觉得没趣,就跑去武泉那里,出人意料的,武泉竟在那里读书,庐陵恍然大悟,这家伙和凛寻一样,也是要考科举的。本来想奚落他一番的,终归还是忍住了。悄悄带上门,驱马回去了。
这个时候,释炚基本上是在八王爷那里。庐陵不太喜欢这个年龄和他们相差不是很大的王爷,非要说出什么原因的话,就是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土匪一样的獗气,他听说过秦霜在战场上的表现,就连在草原上拥有彪悍敌军也给他起了“嗜血狂魔”这样的别号。
庐陵便先往扶柳巷里转了一圈,直到次日的黎明才顶着满脸的口红印子出来,他也没回家换身衣服,就坐在石狮子上,等着公主府上的管家开门。
“早呀,谭八。”庐陵熟络的打招呼道。
“庐少爷您早。”
“你家少主子在吗?”
“哎呦,真不巧,我家小王爷昨天没回来。”
“你可知道他去哪了?”
“听阿德说是到附近的农庄上找一个叫二狗子的人。”
“难道是耽误了,错过了关城门的时间?”
“我看也是,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
庐陵和谭管家聊的正欢,就听到阿德那破锣嗓子“庐少爷,今个儿真早。”
“出什么事了吗?你这个点儿就来找我。”释炚问道。
“进去再说吧。”
“哈哈,想不到见了女人总是板着脸的廷秀竟然是个情种。”
“你先别笑,。”
“帮,必须帮。”
“就等你这句话呢。对了,你昨天忙活什么了?连关城门的时间都错过了。”
“说到这个了,你说奇不奇。前一阵子我也是错过了时间,就到牡丹阁那里转了转,遇到了一个自称‘二狗子’的农家小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女子扮的,你猜怎么着,就是聚贤宴那天,我送廷秀他们回书院,结果正碰上那小子去投奔豆官儿。”
“你找豆官儿打听不就行了。怎么还自己跑到庄上去了?”
“你当我没有去问吗?豆官儿这厮也是,说什么是远房亲戚,都很久没联系了。”
“那人呢?”
“才干了没两天就撂挑子走人了。”
“户部那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一遍居住人口,我翻了近三年的登记,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那你就去实地考察了?”
“不然怎么办?”
“醒尘,我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更让他不解的是,平时那样通透灵活的一个人,碰到和女人有关的事情,就固执的不得了。他还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像他家那位有女扮男装的喜好呀。庐陵心里也清楚,释炚嘴上和自己这样说,心里肯定早就怀疑这几个人中肯定有人是说了谎话的。他倒是没想到,释炚的心意转变的如此之快,前一阵子还为伊人憔悴,现在就着急着找起了农家女子。
“一晚上没睡,没力气和你争,你去找武泉练嘴皮子吧。”
“行,你休息吧。”庐陵刚才提到自家的夫人,想起自己昨天找她做得衣服,这会儿也该弄好了。就赶着牛车往家走。一路上算着离科举开考还有多少时日。
释炚没多久就在郊区附近给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别院,这里环境僻静,附近的交通路线也不经过,若不是刻意去找,是很难找到这个地方的,这原来是前朝某个王爷为了金屋藏娇,特意找匠人建的,看似不起眼,却十分精致,估计也只有释炚能在这偌大的京城找到这样的地方了。释炚嘱咐好了庐陵先不要告诉凛寻这是他帮忙给找的,庐陵也乐得暂时保守秘密,他告诉凛寻房子找好了,凛寻也十分高兴,准备择日就把姑娘接过去。可是谁知就再也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