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说是满口答应了,心里却仍旧是有些不甘心,总觉得她在骗我,见我说要听她讲家乡话,就这样敷衍我,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没有多追究,总归会让我听到的,若是听不到,那便是假的,就像她说的,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忘不掉的。
我决定今天等一等麒韫,当面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转念一想又提不起兴致来了,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应该顺着他的意思装傻,万事通有什么意思呢?就像香芸说的,这个地方首先看的还是你的出身,我的出身是什么呢?大家嘴上不说,恐怕也是心知肚明,以前我还在想着为何没有人来害我呢,也真是杞人忧天,我这样尴尬的出身的人,就算是生了一个王子,也没有什么地位吧,没有地位,便构不成威胁,谁又会对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人浪费精力呢?想到这里,我忽然对肚子里的孩子升起了一阵怜爱,麒韫或许可以将我当做金丝雀一般养起来,可是这孩子呢?难道也要像我这样子,关在牢笼里,关一辈子?看不到这世间的繁华,便寂寞的离开?又或是能够展露头角,却也要忍受旁人的奚落歧视?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我却没了胃口,甚至有些反胃了起来。便让香芸收拾下去了。她们既然说麒韫总是会去书房那里,那我便去书房那里等他。
书房的桌面上不再见任何多余的杂物,只有几卷书而已,看不出任何他在这里办公的痕迹,若不是因为防我,便是这几日真的只是回来睡觉。这里成了他的旅馆而已。这样想着倒是轻松了不少,不过就是把我软禁了起来而已,又不是做什么别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情以前不也发生过吗?他既然把这里当成了旅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应该庆幸才是。坐在书桌前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简直就是在胡闹,不仅把自己的处境弄得十分尴尬,如今还要和他对峙,我有什么立场同他讲条件呢?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离开终究是要离开的,既然不能放弃这个孩子,那便带着她一起走。
想明白了之后,我便起身准备回去,却碰到了刚好回来的麒韫,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坐了许久,已经很晚了。
“婉桑。”他看着我,脸上十分的疲惫,眼睛却十分的有神,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光彩,让本来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有生气了许多。
“我就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抱歉,耽误你休息了,我这就走。”我欠了欠身,想绕开他过去。
“再呆一会儿吧。”他却从身后抱住了我,说道,口气有些可怜。
“好。”可是站了那么一会儿我便有些腿软了,身体一直往下滑,他便从身后把我懒腰抱了起来,“你干什么?”我有些惊恐的问道。
“我只是把你抱到床上,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我自己走就行。你放我下来。”
“好吧。”他见我口气很坚持,便也没有勉强我,只是放我下来的时候,轻轻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你等我,我很高兴。”
“你做什么?我没有。”我摸着脸颊有些生气,说道。
“嗯。你没有。”他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笑?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等……”不等我说完,他便吻了上来,我用力的推开他,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大的反应,很容易便挣脱开他,因为重心不稳我险些摔倒,稍一站稳脚跟,我便跑开了,我在这里待不下去,只得往外跑,他肯定会以为我去藏书阁,所以那里不能去,我推开门,往花圃跑,那里却是锁着门,怎么敲都敲不开,我才想到昨天布里告了假,说要回家看看,但是我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便蹲在花圃边上,发起了呆。听到远处隐隐约约有灯火闪过,能够听到香芸呼喊我的声音,香芸知道布里回家的事情,想不到我会糊涂到自己跑来这里,我便索性不理会她。
“婉桑,婉桑?”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用汉语唤我,这个声音是谁?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莫不是释炚来寻我了?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是麒韫,刚才燃起的希望,顿时就像被浸了这晨间的露水一般,没了力气。
“我想回家。”我说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你的爱人。”麒韫固执的说道,那口气竟然像个孩子,好像这样说出来,便会成真一般,是啊,他是梦想成真了,可是为什么我要被迫成为他梦想的一部分,为什么我不能和自己真正的家人待在一起,和真正的爱人待在一起,就因为他妹妹贪心,就因为他贪心,就要夺走我的一切?
“不,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家在水乡,我的爱人是释炚。你什么都不是。”
“婉桑,你不要这样子,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麒韫将我一把抱住,声音有些哽咽。
“王子,如果真的觉得痛苦,就放手吧,放我走不行吗?若是不肯,那么就给我个痛快,杀了我吧。”我这次没有挣扎,恳求道。
“容我考虑考虑吧。”
“好。”
“我们回去吧。你能站起来吗?”麒韫看了看我,想要扶我起来,可是又生怕我抗拒,问道。
“我腿麻了。”我说道。
“我抱你回去吧。”麒韫试探着问道。
“嗯。”我答应道。他把我抱了起来,我想起之前那个声音,问道:“刚才你用汉语喊我名字了吗?”
“并没有。”
“是吗?”我听了,心下十分的疑惑,难道是我幻听了?想到那一声声的呼喊,我有些身心俱疲,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是释炚来了,他来接我离开这里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麒韫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根本见不到人,更不用说是问他考虑的如何了。自从那次我独自在花圃呆了一夜之后,麒韫就给我添了两个贴身丫鬟,24小时不离身,同香芸轮换着看着我,若是我绝食抗议,她们便拿刀子在我身边割自己,逼着我吃饭喝水,这种法子恐怕也就只有麒韫能够想出来,我每日过得浑浑噩噩的,花圃麒韫也不让我去了,布里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多亏当时把钱都给她了,就算是被赶出去了,有这些钱在手里,总归还是能够挺些时日,只是自己并没有把配方给她,恐怕那个提炼器又要闲置一段时间了。
我每天就是在院子里闲逛,不然便对着窗子发呆,这日我看到满眼的绿色里有一处灰白,便凑过去看,发现是一只受伤了的鸟,我并不喜欢长羽毛的动物,不过也不好见死不救,便让香芸她们抱了回来,给包扎好了,养在一处。看久了,也便习惯了,偶尔的会拿谷子逗逗她,我并没有把她关在笼子里,等伤好了,便能飞出这院落,因为自己被关在这院落里,深知被关在牢笼里的感觉,所以就把她放在院子里,任她随意玩闹,伤好了,她也只是飞出去玩一会儿,过不多时便会飞回来,像是认准了这个地方一般,竟当成了家。见我在院子里发呆,便会飞到我脚边,踱着步子吱吱叫着要引起我的注意,我便拿些谷子给她吃。吃饱了也不走,就陪着我玩,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看着她能够自由进出,我却只能待在这里,心里不免有些羡慕。香芸见我看着鸟发呆,便说道:“这鸟儿真通人性,不如王妃给她起个名字吧。”
“还是不要了吧,就这样挺好的,她乐意来便来,想飞走便飞走,无牵无挂的,若是起了名字,便舍不得她走了。”
这日我在房里翻书,听到院子里一阵哒哒的响声,便出来查看,发现院子里赫然多了一只鸟笼子,之前那只鸟儿就关在里头,正用喙使劲儿的啄着笼子,已经开始往外渗血,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美丽大方,此时羽毛也乱蓬蓬的,眼神也十分的可怕,我竟有些害怕,那笼子上着锁,我便让香芸找人来开了锁,把鸟放出来。香芸有些不甘心,道:“王妃,好不容易将她关在里面,放出来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话你便也不听了?”我不理她的话,问道。
“是,我这就让人把笼子打开。”香芸去找人开鸟笼,我便轻声对笼中的鸟说道:“对不起,我这就放你出来,你且安静的待着,不要再弄伤自己了。”
她却仍旧是扑棱着翅膀,横冲直撞的样子,有些可怕,我心里虽然有些犯怵,却忍着心中的不悦,继续柔声安抚她,希望她能住手,她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真的就不再用嘴啄那铜条,香芸拿来了钥匙,开了笼子,鸟看准了时机,窜了出来,顺势啄了香芸的手,留下了一道血印子。香芸捂着手,骂道:“畜生,看我不扒光你的毛。”说着就要去扑,却扑了个空,我看着香芸的丑态,忽然意识到她之前同我讲的那故事,应该是编的,自小同动物生活过的人是不会这样残忍的,她不肯同我说她的乡音,恐怕也是这么一个原因,但是那句话很让我在意。
鸟儿走了,院子里也安静了许多,不过那只鸟并不像香芸说的那样,飞走就一去不回了,她时常落在屋檐上观望,见我在院子里,便会扑闪着翅膀飞下来,像往常一样落在我脚边,同卧玩耍,嘴上的伤渐渐愈合了,我听人说过,鸟儿特别的爱干净,每次来她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丝毫看不到之前的狼狈相。有了她的陪伴,倒是让我觉得时间并没有那么难熬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便消失不见了,或许是找到别的好去处了,我这样想着安慰自己,不敢想她是否是遭遇了不测。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无论我怎么否认,也无法拒绝这个事实,麒韫用这种方式拒绝答复我的请求,是想要拖到我临盆吗?也或许是我那天是真的把他给伤到了吧,我算了算日子,竟有一个多月没有看到他了,我来到这里有多久了呢?大概快半年了吧,释炚是不是已经和霞梓成婚了呢?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呢?会忘了我吧,可是我无法忘记他啊,他是我唯一撑下去的理由,至少在离开这里的时候,能够见上他一面,就算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我也就知足了,我摸着肚子,猜想她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应该是个女孩儿吧,真希望她是个女孩儿,这样麒韫就会失望,就会厌恶我,时机成熟了,就会让我离开吧。
这日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现一只小鸟飞到了我的脚边,然后又一只从屋檐上跌了下来,险些摔在地上,一共落了五只,其中一只大的,看起来十分的眼熟,那四只小家伙,跟在她屁股后面,将我围了起来,大鸟儿用鸟喙轻轻啄了啄我露在裙子外面的脚,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家伙,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在向我介绍自己的孩子呢,原来她消失了这几日,是因为这几个小家伙,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这是你的孩子吗?都好漂亮啊,就像你一样。”她蹭了蹭我的手,轻轻地啄了一下,并没有用力,有些依依不舍得样子,我有些意外,她许久不曾露面,是想我了吗?
她又轻轻啄了我一下,用头蹭了蹭我的脚,然后便带着另外四个小家伙飞走了,我意识到她这是来同我告别的,便站起身来,目送她们离开,脚下没留意,从台子上跌了下来。我本能的转了个身,不让肚子着地,却还是没躲开,只觉得腹部一阵抽痛,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