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尘兄多虑了,那不过是她们平日里的随笔涂鸦。”凛寻见释炚如此问自己了,心中凉了半截,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释炚见凛寻有些犹豫,以为凛寻对自己有些顾虑,便道:“廷秀你有什么直说就是了,我能做的都尽力去做。”
“醒尘兄能把我这首诗带给她吗?”凛寻问道。
“小事一桩,交给我就是了。”释炚见他只是想要他转送诗稿,放下心来,爽快的答应了。凛寻知道释炚为人正派,在婉桑这件事情上都事先跟他打招呼和他商量的,也知道婉桑的离开也是家里的安排,他目前没有反抗家里的能力,也没有带婉桑离开的门路,凛寻现在想来,他会拉着婉桑去轻生,不过是无法带给她更好的选择,像当年自己的父亲无法带给自己的母亲名分和归属一样,自己也无法带给婉桑任何东西,不过他不愿意让婉桑过得如自己的母亲一样的凄惨,更不希望成为那个促成这一切的人。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贸然的跟释炚说起自己和婉桑的关系有些欠妥,他并不清楚
释炚见凛寻回答的模糊,以为是出于对婉桑的维护,不过感觉告诉他,自己猜测的没有错,那个署名桑字的姑娘就是公主府上的陆婉桑无疑,想到她在廊上冒冒失失的样子,和在公主面前成熟稳重的样子,又是惊叹又是好笑,一个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多的情貌,实在是有趣。释炚想到自己给婉桑单独送信,显得过分突兀,且公主府上人多嘴杂的,也难免会有人疑心误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思索着如何去办。
“少爷,不是我说你啊,这些果子倒都是好的,不过这送到公主府上是不是太那个了?”
听到阿德提起这果子,他倒是有了主意。
“这你就不懂了,公主是见惯了这奇珍异果的,平常的东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这山上的野果却不一定见过,自然新鲜好奇,送去的时候,再用手编的竹篮那么一装,就不一样了。”
“少爷果然有办法。只是用小篮子装的话,也装不了多少,剩下的扔了多可惜?”
“公主府上那么多的女儿亲眷的,都送上一篮便是了。”释炚不以为然,说道,“那些你都让嬷嬷们送去,只陆小姐的那一篮你亲自去送,另外把这个放在果子底下,切莫声张。”
“少爷您放心吧。”阿德应道。接过释炚手里的信,塞到了袖兜里。
释炚本想着把自己的那首诗也送给她看看,不过想到自己这是受友人之托,贸然送去自己的诗稿,有失分寸,且凛寻肯托付自己这件事情,还是信任自己的。
几个人散了之后,凛寻回到书院,陷入了沉思,他虽然没有承认,不过以释炚的个性,总归会查个水落石出,他知道婉桑的身份也是早晚的事情,家中并没有其他姊妹名字里带着“桑”字,婉桑又是那么的独特,他还是无法将婉桑和陆希源分开来,她们似乎是一个人,生活的小习惯,说话时的表情,走路时的样子,甚至是许多讨人喜欢的小动作,都是那么相似,那么真实,不过他却无法忽略陆希源和他的距离感,那是婉桑不曾有过的疏离感,她对他而言是友好的,善解人意的,却也是生疏的。婉桑那次来找自己,是来求助的,不过他不仅没有伸出援助之手,甚至要把她给溺死,不过到最后他犹豫了,他没有找回自己的婉桑,再一次把她给弄丢了。凛寻心想,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婉桑从公主府上弄出来,毕竟身体娇弱,又是那样一个孤傲任性的个性,他无法想象婉桑在公主府上的生活。若是当时她来找自己,他把她留下该多好,无论是否是真的婉桑,至少他还能护她周全。如今他们相隔两地,即使回到家,也见不到她了,更不用说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他也无法忽视她的确和婉桑是不同的,他的婉桑会像小孩子一样跟自己耍脾气,闹情绪,非常的依赖他,陆希源却不会,他承认自己无视了这些,若不是陆希源打破他编制的假象,他恐怕会这样继续下去。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大伯来过两次信,让他自己好好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尽管让豆官来要,随信还送来了些人参等补品。
当时陈氏在外宅生下了凛寻,老夫人并没有服软,等着吴氏待产,结果吴氏难产生下了珉琴之后,就撒手去了,文桕知道老夫人不会认可陈氏,陈氏就是回到文府也不会好过,不如在外宅住着安生,自吴氏死后,更是不踏入文府一步,虽然同宗的长辈兄弟一开始还来劝阻,文桕都不为所动,作出让步。文岑知道文桕的心思,也知道母亲的固执,不过这几年文桕都不肯回家,着实让文老夫人伤心,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文岑不多言,却也看在眼里,便让自己的妻子赵氏去劝,至少把凛寻给接回来。毕竟是文桕的一脉,大小好歹也该有个名分,文老夫人听底下的人说起这个外宅的小公子,和文桕长得颇为相似,心中的怨气就已经消了一大半,自己的儿子有不肯归家,更是对这个小孙子有些牵肠挂肚的,也就生了将凛寻接回府上的念头,赵氏的建议正说到她的心坎儿上了,她最终还是让凛寻认祖归宗,进了文府,不过对外宣称与珉琴同为吴氏所出,是孪生子,而凛寻的生母陈氏则在他进了文府的那一天开始,便不准再有人提及。年幼的凛寻可以说是在伯父伯母的照料下成长起来的,他得到了进入宗族书斋学习的机会,得到了祭祀先祖的资格,也得到了在这个偌大府邸居住的权利,无论家里人对他是否认可,亲戚们对他是否客气,他都无可置疑的是文府上的二公子。文桕始终没有为这个儿子争取过什么,反倒是这个伯父,对他视如己出,关照有加,虽说在课业上十分的严苛,在生活中却总是能够护他周全,甚至在他不知请的情况下,为他和婉桑做过不少的努力和争取。
凛寻知道文桕虽然靠边站,不加入任何一支阵营,不过他也知道,文桕能够保住侍郎的官职,并能够如此逍遥自在也是因为有文岑这个哥哥在暗中护佑,自己现在还没有入士,虽说还没有选边站的资格,不过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拉帮结派的活动已经开始了。文府的大公子也就是凛寻的兄长凛尚毫无疑问的是跟着自己的父亲追随恭王爷的,可是自己呢?释炚虽说是个自由人,因为身份尴尬,甚至都不参与朝政,和那些皇亲贵戚来往密切的也只有武王一人,自己即使现在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不参与任何的党朋之争,入士之后终究不免会深陷这官斗的泥潭。想到这里,凛寻反倒是轻松了不少,该来的总归会来的,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如做这风暴中的弄潮儿,至少自己并没有输了士气。文岑多次托人来叫自己回去,无非是想在这科举上做点文章,不过当时他没能阻止了凛尚,这会儿也不该过问他,凛尚没有听自己的老子的安排,老老实实的誊写提前准备好了的答案,那他也不该如此,自己虽然不像是寒门子弟那样潜心苦读,只盼着这一个机会出人头地,却也是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研读诗书,品鉴古今,若是真没有治学之才,名落孙山却也是好的。他想过自己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之后,能够有一定的主动权,去保护婉桑,不过若真的决定了出仕,那便不单纯是为了儿女私情,手上拥有一定的权利,自然要肩负起更多的责任,如果自己不能靠自己的实力去获得这一切,那么就没有资格去承担婉桑的那一份。
现在唯一他能控制且有所为的事情便是眼下的科举考试,他想赢,也想获得更好发展,不过他也清楚,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的不是名也不是利,而是为了更好的为天子效力,为民谋利,他无法完全的放下自己的信仰,依附于自己的伯父,他深知自己的伯父属于恭亲王的阵营,为此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端王爷。他是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至少目前在家待产的姐姐被迫归家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无法认可,自然也就无法共谋大计,接受伯父的安排无疑是对自己多年来学习成果的不自信,同样也是对自己能力和政见的摇摆,他不能如此,同样也不能这样对待和他同样一起参加这次考试的朋友武泉。
凛寻想到这里,拿定了主义,吩咐豆官儿磨墨铺纸,给自己的伯父写回信,表明自己现在专心准备考试,无心其他,还请伯父多多谅解,近期暂不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