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不住,凤千兮蹲在地上歇息了片刻,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各种杂乱的声音,似在嘲讽她一般。
不是惯常使毒用毒吗?被载恒下了情毒已然不用计较了,可是在栖凤山中了天噬草之毒后,她竟然又一次中了此毒,而且不止。
凤千兮摸了摸额角垂下来的那一缕白发,心间一片苍凉如水,似是在洪荒之地被冷彻入骨的冰水要吞没一般,情毒,呵,她又一次中了情毒。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她凤千兮一人托生了姐妹俩的灵魂,竟然先后被本该属于她们的利器所伤。
情毒不是历代玄皇皇上所服用的吗?竟然依次用在了她们姐妹身上。
心间的痛犹如被巨兽撕裂一般,明明撕得支离破碎,却流不出血液来,只剩下细细碎碎的痛觉侵吞她的神志。
凤千兮死死咬了咬牙没让自己昏过去,恢复了些体力后,站起来往那片白影走去。
远远的看起来很不同,与此处阴暗潮湿的环境对比强烈。
走近了,登上那明显凸出来的高台,手底的触觉令她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那一处高台似乎是为了关押在此的犯人休息所用,铺了厚厚的干稻草,上面是一床崭新的被褥,与此处的阴冷不同,散发着暖融融的干爽气味。
心里那一点固执的开脱就这样轰然倒塌,如果不是帝九叔将他关押在此,又何必专门为她安排这些。
诛心也不过如此,原来等不到明日大典,你就迫不及待的揭开你的真面目;原来自始至终我只是被你利用而已。
隐姓埋名,斩断与凤府的牵连,化名征战东海与南岭,一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最后我竟然成为了不肯放下三军大权的逆臣,其他的再也与你无关。
那一刻心头之恨似要将凤千兮的血液都点燃了,她一步一步的沉沦,一次次的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到帝九叔手上,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怒火熊熊燃烧,凤千兮整个人已经感觉不到半丝疼痛,伸出手劈开石台上的被褥,直到劈成了一团碎步才停下,脸上的神色如癫似狂。
即使在惨白羸弱都掩饰不了目中的恨意,那双清泉一般的水润的眸子里竟是无尽的深幽决绝之色。
害怕三军不肯回归?我必让三军卷土重来,踏平这玄皇疆土。
眼风扫过被褥间一束亮光,凤千兮转头伸手扒开了些被褥的棉絮。
一块儿圆圆的玉佩和一把玉质的凤形短剑落入了她眼底,那玉佩她是见过的,正是凤府消失不见了的凤玉,而看玉剑的形状,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凤剑。
原来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帝九叔手里,她曾经一直不愿意将其收齐了,凤功,凤剑,凤玉代表着什么,终有一天帝九叔亲手将它们送到她手上。
凤千兮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原先帝九叔即使知道凤玉是属于她的,也不肯交给她,如今为何忽然间藏到了此处?
不及她多想,忽然间腹部狠狠的绞痛袭来,凤千兮的脸色顿时一变。
如今她怀有身孕,感受到毒药入体时她封住了自己的腹部血脉,想要阻止毒液侵入胎儿。
可是封住并不能完全禁止,此时胎儿似乎已经受到了影响,下腹处一抽一抽的,似有血液要留出。
大惊之下,母亲的本能令她忽略掉那一波波令人昏厥的疼痛,强撑着半躺在那一堆棉絮里,从怀中掏出银针向自己身上的穴位扎去。
半个时辰后,小腹处流动的感觉停止了,那疼痛感也稍微缓解了下。
凤千兮用袖子给自己擦了擦汗,心知如今情况是需要吃些保胎的药的,可是她被困在这里被说是药了,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原本心灰意冷的狂怒被腹中胎儿差点流掉而消散了些,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凤千兮就势卷缩在那一堆棉布中闭上了眼睛。
休息一下也好,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孩子有事。
湖底暗牢犹如密室一般,进去后就再也听不到外面的风雪声,里面安静的出奇,只偶尔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响,一点一点敲击在地面上,提醒着凤千兮她还被关在这个地方。
外面的风雪整整下了一夜,早上地宫的门呼啦一声打开,一股寒气冲在两个守门的侍卫之前,直扑向高台上的凤千兮。
在黑暗的阴影中,凤千兮一双冷眸异常凌冽,直直逼向进来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被凤千兮的目光盯得转了转头,面上浮上现出看好戏的神色,扯了扯凤千兮恨声说道,“快起来了,今日新皇登基,你要去观礼!”
凤千兮直了直身子,慢慢从高台上下来,腰背挺直的站好,不慌不忙的看了那两个陌生的侍卫一眼,冷笑道,“原来帝九叔还有这样的喜好,是让我观他的娶妻大典吗?”
那两个侍卫并不答她的话,一路领着她从洞外走去,出了落月湖底时看着落月阁挂着的大红喜字,凤千兮忽然脚步顿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如红梅点点滴落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两个侍卫都不由得回头看她,齐声震惊的惊叫一声,那方才只是一缕青丝,忽然间像是被雪染了一般,满头皆白。
一双泛红的双目,眸光凌冽如寒刀,似要将人的灵魂挖掉蹂躏。
那两个侍卫都被惊骇的倒退一步,指着凤千兮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皇城里冷厉如刀的只有九皇叔,今日又有一个苏指挥使。
玄皇皇城满城红绸缠绕,鞭炮,锣鼓声震天,街上人群挤挤挨挨,新选拔的御林军推挤着看热闹的人群,腰间佩剑兵器与铁甲撞击下当当作响。
除了头顶簌簌不断飘落的雪花,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国泰民安,盛世祥和之兆。
凤千兮走上街头时,立刻引起了人群的骚动,满头银发,一身红装,即使是相隔一年,皇城百姓依然记得凤府嫡女凤千兮当日里出现在皇城的样子。
如今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满头白发,只是今日不同的是没有大红嫁衣披身,而是一身铁甲战袍。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九王妃在大婚当日暴毙而亡,据说九皇叔思之如狂,后四国开战后,此事就被冲淡了。
今日九皇叔登基封后,原来的王妃又满头白发的回来了,令谁看了都不免唏嘘感叹。
围观登基大典的皇城百姓中,忽然间不知道谁带的头,纷纷传诉这位先王妃的事迹。
被先皇遗弃,勾引东方大公子,与萧毅将军不清不楚,未婚就住进了九王府,最后被九皇叔发现其行为不检,为保颜面,大婚之日令其暴毙。
罪大恶极之人竟然如此命大,到今天还不死。
还有人说凤千兮这个女人的命太硬,克夫,所以九皇叔将她安置在战场上,还女扮男装成了领军之将,可是没想到这女人容不下九皇叔娶妻封后,这般模样又回来了。
甚至更难听的,先皇载恒就是因她而挑起四国之战,最后因她而死,这女人就是个红颜祸水。
众说纷纭,难听的话犹如利刃一般一点点的往她心头刺,半年的战场厮杀,最终换来的竟然是如此相待。
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就如被抛在了冷水里一样,他要兵权她交还,他要她不阻他登临大位她离开,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还要将这根本不存在的脏水泼在她身上。
难道这一年的感情都是假的,骗人的,难道就是因为当年的“凤千兮”杀了凤千音,令他痛失所爱。
原来她一年来她看到的都是假象,她真的是看不懂他……
凤千兮一步步沉稳的走向了朱红宫门前,宫门大开着,宫门口拥簇了不少的朝廷大臣家眷,都穿戴一新,喜气洋洋的等待着新皇的召见。
看到凤千兮时,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各人心底自有盘算,不过都掩饰不了眼底的震惊。
那个故去的九王妃凤千兮又回来了,在九皇叔的登基封后大典上。
人群静默无声,四大国公爷的马车依次驶来,看到一步步往皇宫里走的凤千兮,都愣了一下。
安国公盯着凤千兮缓慢却挺得笔直的身影,皱了皱眉头厉声吩咐道,“拉下去,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御林军明晃晃的武器在雪光下迅速将凤千兮围了起来,一左一右两个人逼向凤千兮,压住她的胳膊就要将人带走。
不及转身,后方忽然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一队皇家侍卫气势凌冽的冲了出来,分列两侧。
人群后,那一身玄色锦袍依旧脚步从容稳定的走了出来。
他目光始终都笼罩在凤千兮身上,深幽,清冷,平静,尊贵,冷冽如神,即使不穿龙袍都满是天生王者之气。
看到他的一刹那,凤千兮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冻住,眼睛直直的望着帝九叔,望着这个她一直以为是她可以真心托付的人,这个令人不愿意回到现代的人,这个她始终不相信他会辜负她的人。
“你所做的一切你都是为了这一天,是吗?”不知何时,那埋在心底的话就这般问了出去,声音嘶哑的如同破布一般。
帝九叔清冷的眸眼暗了一下,依旧一眼不转的看着凤千兮,那双曾经能将她灵魂浸没的幽深似乎只剩下了清冷,还有暗处一抹难懂的情绪。
许久后,帝九叔缓缓点了点头,极轻极稳的吐出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