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嗡的一下，如被闷雷击中，心中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那一句肯定的承认。
痛，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遍及四肢躯体，就彷如被虫蛇蚀咬一般，心底在狠狠淌着血，目中忽然现出了茫然之色，“为什么？”
帝九叔深邃，幽冷的目光在触及凤千兮那一点迷茫时，狠狠的缩了一下，漆黑眸光中破碎出一片令人难懂的波光来。
凤千兮问出口，才霍然回神，摇了摇头嘴角挂出了一丝自嘲来，原来她也是个俗气的女人，问清楚原因是想要挽回吗？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算了，问已经问了，原本他就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帝九叔一直看着她，除却面上的那一点变化，此时又变成了那古井无波的样子，定定望着凤千兮，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一抹夺人眼球的红忽然闯入她的视眼，一身大红嫁衣，头戴皇后凤冠，珠光宝气满身，颜若安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女为她打着伞，另外的十几个宫女小心伺候着。
那一身大红色映衬下，颜若安美得端庄绝艳，嫩白的手染上了猩红的蔻丹，姿态雅致却满含蜜意的扶在帝九叔臂弯上，像是满含喜悦与诧异之情，看着凤千兮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变。
最后目光停留在凤千兮风雪中飞扬的白发，柔柔软软很是好听的声音，“王爷，这位是谁？看着倒是像传说中领军在外不肯归顺的苏指挥使呢！”
像是无心说这话一般，颜若安接过宫女手中的伞，遮在帝九叔头顶上，“陛下，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无关人等就让在这儿候着吧！”
凤千兮似听不到颜若安说的那句无关人等，目光只一转不转的落在帝九叔臂弯处的那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上，森凉的一笑，不是本性不喜其他女人触碰吗？原来这本性都能改了。
静寂的群臣忽然间有了骚动，这个苏指挥使谁也没有见过，可是看其容颜分明是凤千兮，只是那身上的铁甲战袍却骗不得人。
不是苏鹤，谁敢穿这样的衣服进皇城？
不过众臣的议论很快就被帝九叔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停了下来，都不敢再多一语的低垂了头。
那冷峭的目光扫一眼颜若安遮在头顶的伞，往外走了一步又站在了风雪中，沉沉的目光盯着凤千兮唇上的那一抹讥笑，看向那脸颊的惨白，最后触及到凤千兮那一头飞扬的白发，沉寂的眸光中似乎有什么在涌起又缓缓落下。
静默一直在持续，凤千兮双腿立在风雪中麻木的已经感觉不到冰冷，小腹处又有绞痛袭来，一股热流往下滑过。
她脸色一变，苍白的脸上现出冰冷的笑意来，“帝九叔，既然你不说，那我便认为是你负了我，从此后我们夫妻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她话落，围着她的侍卫立刻向她逼近，闪亮的冰刃泛着寒光，随时要收她的性命。
凤千兮抬头看着帝九叔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风雪中看她，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心间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拔出凤剑，运起仅存的一点内力，挥剑就将与凤剑相连的凤玉劈了开来，玉碎后，碎片一点点透出了光亮，将迷蒙的风雪天点亮，发出了耀眼的冰光来。
其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凤千兮手中的物件，四大国公爷焦灼的喊了一声，“那是凤玉和凤剑！”
那一声过后，只有帝九叔微微侧了侧脸，依旧目光平静，冷然的望着凤千兮。
碎片聚起的光亮在不停的转动，拼接，似乎在拼图一般，却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操作。
最后一刹那，耀眼的图案忽然间凝固不动，光芒大盛，晃得人睁不开眼。
群臣挡上了眼睛也止不住赞叹。
四大国公爷眉头紧蹙着瞪眼瞧着眼前的一切，气得脸色铁青。
颜若安咬牙切齿的看着光圈中被围绕着的凤千兮，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新嫁娘婚服袖口。
只唯有帝九叔嘴角微微勾起，看向凤千兮的目光里存了丝丝任人偷窥不到的暖意。
光芒过后，碎玉又开始了转动，围着凤千兮转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令人看不清楚。
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被那旋转不停的刺眼光芒给堵住了视眼，移回了目光，定定望着帝九叔。
帝九叔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那些碎玉片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扎进凤千兮身体时，他不由得上前一步，后又生生顿住。
只沉了目光，静静看着，依旧尊贵冷冽，不染纤尘。
鲜红的血滴溅出来，溅在那一把玉剑上，“噗呲”一声，被光圈挡在外面的十几个侍卫喉间一道血线，尽数栽倒在地。
不知是哪位家眷惊呼一声，群臣立刻乱了起来，这杀人的架势太恐怖了，凤千兮到底是什么来头？
凤剑一出，四大国公爷冷哼一声，“凤皇出世，陛下满意了？”
那一批侍卫死后，立即又有大批的围了上来，凤千兮睁开双眼，目光凌冽的如同含了冰淬了雪的看向帝九叔。
四目相对，一人含恨带怒，一人清冷幽深。
只那一刻，凤千兮轰然倒地，所有的光芒散尽，凤剑又成了普通的玉剑，静静的躺在她身边。
“来人，叛乱逆臣，立刻处斩！”
安国公的话音未落，一直在一旁静默不动的帝九叔身形忽然间跃起，向凤千兮掠去。
堪堪只碰到一片衣角，一左一右两个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将凤千兮往怀里一捞就要凌空飞去。
帝九叔往前一探，撕拉一声，衣角撕碎在他手中，另一个白色身影回头对着帝九叔就是一掌袭来。
似乎忘记躲避一般，帝九叔迎着那掌就要往下拉前面的那一个白衣人，一掌狠狠的击在了帝九叔胸口，一身白衣的逸安怔了怔。
她没有想到帝九叔竟然不躲，生生受她这一掌。
不过因她这一掌，帝九叔的度终究是慢了下来，陌无尘抱着凤千兮的身影已经完全化入了风雪之中。
雪依旧在下，帝九叔定定注视着凤千兮方才倒地的时候，雪地里的那一滩血迹，深邃幽黑的目光里头一次现出了迷茫之色。
那血是凤千兮的？为何会留那么多的血？刚才凤玉划破明明溅出来的仅是血珠。
冷眸一扫，帝九叔看向还未走的逸安，那冷光如利刃一般，比这冰雪更加逼迫人。
逸安定定望着地上的那摊血，眼中的沉痛之色难掩，许久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主子有孕在身，因在南岭受了伤，又经受了这几日的折磨，就在方才没有了……”
帝九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的青筋凸显，紧紧握着拳，高大英挺的身躯狠狠咧咧了一下，立刻有人将他扶助。
“陛下，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苦衷如此做，如今主子的孩子因你而没了，我凤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说完话转身离开，帝九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定定的望着雪地里的那一滩血，许久许久后弯下腰去不断的摩挲着脏污的雪地。
一旁的大臣终于听明白了那血从何而来，见帝九叔竟然用手去摸那妇人留下的脏污液体，赶忙上去劝阻。
颜若安一身大红嫁衣穿在身上，此时感觉好不讽刺，精致的妆容下一双美眸看着瞬间失了威仪，失心了一般不断触摸血迹的帝九叔，仰天笑了笑。
她一直都知道她只不过是帝九叔骗凤千兮的道具而已，即使是如此，她也希望这虚假的时光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只是没想到如此短暂。
看着坐在雪地里，怒挥开劝阻的大臣，一遍遍抚摸那脏污血迹的帝九叔，颜若安嘴角一抹苦笑泛出。
凤千兮，你赢了，你用短短一年的时光就赢了我多年的陪伴，我不甘心！
……
即使是深秋的雪，却也意外的下个不停，雪花簌簌落下，将帝九叔身上挂了厚厚一层，那个平日里如同神一般尊贵的男人一直坐在雪地里。
不发一语的守护着面前的这一摊血迹，不让雪花将其掩盖，任谁也劝阻不了。
那里有他们的孩儿，有他与千兮的情，他不要就此埋葬，如果要没，连他也一同没入其中吧。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帝九叔在风雪里也坐了三日。
三日后天气放晴，一个女子一身红衣骑一匹黑马呼啸而来，到了帝九叔近前时从马上跳了下来。
看着帝九叔的模样，眼里明显的现出心疼来，“九爷，她是凤皇，这一天是迟早的。”
帝九叔不看她一眼，缓缓站了起来，只沉声吩咐守候在一边的侍卫道，“拿剑来！”
锦绣一身红衣在漫天雪地里分外妖娆，挡在帝九叔面前，扶着他又继续说道，“这一次我说话算数，将剩下的解药给你，再也不去东海了，只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滚开！”，她话音未落，帝九叔烦躁的将她摔开，推到了一边，而后心疼的蹲下去又去触摸那片差点就被锦绣踩到的血迹。
锦绣大瞪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帝九叔，这位她从小就仰慕的九爷，何时曾流露过这样痛惜的情绪？
她手里握着剩下的冰火焰解药，看着帝九叔蹲下身亲自用剑一点一点将混着血的泥土一点一点铲起来，兜在衣襟里，扔下了剑往宫里走去。
那身影说不出的苍凉，孤寂，就仿佛一把绝世好剑被风霜侵蚀掉后孑然在华丽中茫然行走一样，令人伧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