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寿宴一再陷入死寂,菜没上完,大殿里的人动都不敢动,唯怕冲撞了哪位神,惹上了杀头之罪。就连怒气冲冲找皇上麻烦的冯远镇都消停了,坐在一边看戏。
太后、皇上都下不了台,这时候忽然一个温润、清雅的嗓音响起,“草民即将入仕,想向各位同僚们讨教一二,这罔顾皇家刑法,越狱逃脱,擅闯皇宫,可要如何治罪?”东方锦站起身来,依是一身月白长袍,说的话句句谦和有礼,很让人信服,一下子又将众人的思绪又引回到了慕容祚的事情上来。
东方锦对上凤千兮的目光,眸光中带着暖暖笑意,白皙的手指轻轻击打了下桌面,替凤千兮报仇怎么能没有他的一份?
皇上的头又开始疼了,本来很看好要收为心腹的人,正合他意聪明的转了话题却又转到了这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上来。
冯远镇远远的看了东方锦一眼,眼神晦涩不明。
朝中来参加寿宴的官员皆是大气不出的看着东方锦,心中各有打算。
反倒是身边坐着的帝九叔又回到了老僧入定的状态,对这件事似乎毫不意外。
将众人的神色各收眼底,凤千兮担忧的目光再次看向东方锦,他要入仕为官,如此这般做出头之鸟,可是很有危险。
东方锦的话落,刑部的一个官员立刻站了起来,“皇上,慕容祚关押时期,臣曾经查过他,他利用职务之便,罔顾刑法,收取贿赂,草菅人命。纵容手下强抢民女,霸占他人财产,实在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臣恳请皇上让慕容祚游街示众,以泄百姓之恨。”
凤千兮定眼瞧了瞧此人,在皇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她这几日基本是摸清了,此人叫杜凌,在刑部掌管卷宗,按理说不负责查案。
而慕容祚的事情凤千兮当然查过,说他仗着慕容家,无恶不作、罪行累累也并不过分。
这个人不仅熟知慕容祚的事情,而且一个芝麻大的小官敢对抗天子威仪第一个站出来说这件事,看来并非是池中之物。
凤千兮虽然面上虽然不变,可眼角流露的猜疑还是瞒不过帝九叔,帝九叔顺着凤千兮的目光扫了一眼杜凌,缓缓说道,“此人聪颖坚韧,却心志高傲,一心想要权势,用得好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用不好反噬之力也不可小觑”,说完帝九叔收回目光,举杯缓缓喝茶。
凤千兮回过头来看帝九叔,虽然帝九叔的席位向来与他人相隔甚远,可帝九叔刚才那样的话真的是说的毫不避讳。
相隔的几个官员已经露出震惊之色,目光探究的看向杜凌,凤千兮顿时感觉满头黑线,帝九叔这叫真霸气,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事,而且在皇上面前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不过似乎玄皇的官员对帝九叔似乎很是惧怕,只偶尔将眼神焦在杜凌身上,不敢有丝毫多言。
在杜凌说完后立马有其他官员站起来赞同杜凌的说法,而且还另外给加了几条罪责。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众朝臣纷纷出言,刚才还不认识的都能说出一两条慕容祚的罪行。
这些官员即使刚开始不明白现在也清楚了,处置了慕容祚就是明显讨好皇上和帝九叔的事情,这江山始终是帝家的,谁不上赶着讨好。
冯远镇脸色暗沉变化不定,听来听去都是在谴责慕容祚的罪行,他虽然也是对慕容祚恨之入骨,可冯远镇不想杀人,留着慕容祚的命还要来威胁皇上。
冯远镇老眼浮上一层阴鸷,给自己的幕僚们使了个眼色,眸光扫向太后。
太后见冯远镇向她求救,身子缩了缩后靠在椅背上,似乎很是疲累,根本没有看见冯远镇的眼神。
太后虽然与冯远镇达成秘密交易,可今天她一再被凤千兮与帝九叔落面子,现在很明显皇上也想慕容祚死,这个时候太后当然不会再一次搅这趟浑水。
“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终于冯远镇手下的一名文官站起来,“慕容大人虽然做了不少错事,但这些年维护皇城安宁功不可没,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上,臣恳请皇上三思,饶他性命,发往边疆。”
凤千兮转而将目光看向户部侍郎慕容严,五十岁上下,从外表看与皇城其他官员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双眼睛无意流露的光芒甚是锋利。
从慕容祚进来皇宫他就低垂着头不说话,此时依是一言不发,似乎慕容祚与慕容家毫无瓜葛。
凤千兮笑了笑,凤后该是怎样的一个组织?这些年慕容祚在皇城府伊这个位置上为凤后肯定做了不少事,而慕容祚虽然不是慕容家的嫡系,可也出自慕容府,只因为惹怒了帝九叔,慕容家说抛弃就抛弃。
慕容祚倒是听天由命,对慕容家不恨不怨。凤千兮浅笑了下,出自凤后的人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冯远镇这一招看似让步,其实还留有后手,判定慕容祚发配边疆,他有的是机会将慕容祚抓在手中。
皇上一直不发一语,眼神微寒,隐隐怒气,沉沉叹口气,他的人畏手畏脚,相互争辩的都是帝九叔和冯远镇的人。
“刑部侍郎难道对这件事毫无看法?”帝九叔眼皮微抬,忽然间说道,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刑部侍郎是皇上的人,帝九叔给他一个机会一起灭灭冯远镇的威风。权术历来讲究的是平衡,不可能有永远的盟友,趁机将这个道理教给皇上。
刑部侍郎颤巍巍的站起来,看了看皇上温怒的脸,“臣以为,依我玄皇邢律,慕容祚所犯罪行人神共愤,应当街示众,以儆效尤,且按律当斩。”
他的话一落,皇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不等到宰相说话,就下旨道“传朕旨意,原皇城府伊慕容祚,罪行累累,鱼肉百姓,恶贯满盈,明日起于皇城主街游行示众,满三日后斩首以敬邢典。”
帝王金口玉言一下再无更改,冯远镇脸色灰暗,还想说什么也不能再开口了,只能眼含警告的看着皇上,看着是不想善罢甘休。
凤千兮将皇上与冯远镇的目光收入眼底,忽然间无声的笑了下,谁会想到一个冯婉婉,一个她竟然引起了玄皇原本平衡的三股势力的动荡。
如果玄皇王朝因此而产生内乱,那么她们二人还是红颜祸水了?
凤千兮低垂着头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帝九叔忽然回头看她一眼,清冷的说道,“无才无貌就不要瞎扯那流传史册的‘殊荣’”。
凤千兮抬头对上帝九叔隐含笑意的双眸,觉得可气又可笑,帝九叔这是宽解人还没有好话,可这话还算是管用,她何德何能可以做祸国殃民的祸水红颜?
真是一时间想的有点多了。
刚才皇上的旨意下了后并没有指派谁去执行,刑部侍郎又站了起来,“皇上,皇城臣民众多,为以防不测,还请皇上派遣一位武将看押护送游街。”
作为刑部侍郎,还是皇上的亲信,在皇上没有明确交代的情况下,慕容祚的游街、关押当然由他来执行。可是谁都看出来宰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要保慕容祚,游街示众不比关在牢里,人员混杂下难免会出问题。
众武将一听纷纷变色,没想到兵部侍郎这个老狐狸将风险往他们身上扯,还未等皇上发话,众人皆低头不语。
皇上有些许不悦,臣子本该为皇上分忧解烦,如此事事考虑自己的得失,他的江山何时才能坐得稳?
“本将愿自请前去护送游街,请皇上准奏”萧毅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殿中央,下跪请旨。慕容祚不杀难解心头之恨,不管别人的权谋如何,他萧毅是一定不允许慕容祚活着的。
皇上听闻有人主动请旨,还是自己的爱将,高兴的站起身来,“好,好,好”连说三个好,他看上的少年将军确实优秀,沉稳、内敛,关键时刻不畏权势。
“萧将军英勇有谋,必能担当此重任,朕准奏。”皇上面色转暖,笑着说道。
“臣领旨,定不负皇上所托”,萧毅向皇上磕头谢恩,神色不喜不悲,缓缓起身回到座位上。
事情似乎已经办妥,皇上挥挥手示意宴会继续,鼓乐声又响起,宫人们穿梭其中,各种佳肴陆续上来。
太后勉强撑出些过寿的喜悦来,她这个太后当得太容易,一直以为全天下人都对她尊崇有佳,没想到今天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丢了老脸,现在寿宴还在继续,太后也只能强忍着心底的怨恨。
凤千兮端坐于位上,不时打量一下东方锦和萧毅,从萧毅站出来请命护送慕容祚游街,凤千兮就明白了这二人如此做都是为了替她报仇,或是替她即将要去的北冰,凤后做铺垫。
此时杀慕容祚并且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警告凤后,她凤千兮不是任人拿捏的,先将凤后曾经的爪牙剁了。
而东方锦和萧毅如此做就是给凤千兮撑腰,凤千兮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背后还有东方家和萧将军支持。
凤千兮想明白后冲着二人感激的点点头,东方锦还有两次毒要解,在走之前她要安排一下,看看一次能不能解除。不管如何,她都要做好万一回不来的准备。
二人接收到凤千兮的目光,皆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虽是坐于皇宫大殿上,一个清雅润泽,一个内敛潇洒,看着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凤千兮嘴角弯起,面上笑意虽浅却很是真实,帝九叔转头扫她一眼,眸光微沉,原本平缓的声音含了些许讽刺,“百里征途也就走好了一步就开始沾沾自喜,果然是女子成不了大事。”
凤千兮咬牙瞪向帝九叔,刚要反驳,门外忽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砰”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皇上,北冰边境八百里加急。”
大殿内的众人的心绪一下子被提起来,边界传来的八百里加急,通常不是好消息。
皇上也是眸光一紧,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坐了下,身旁站着的贵谋立刻去将加急信呈了上来。
皇上展开加急信脸色又是一变,隐隐担忧中还添了几丝慌乱,沉思了片刻才看向殿中众位臣子说道,“北冰边界来急信,这几日边境常有军队出没,边境村民受到侵扰,另外发现了规模不小的北冰军队向边界赶来。各位爱聊对此事都有何看法?”
朝官们一听有八百里加急,面色都有些慌乱,玄皇王朝安定了千年,虽然十年前东西南北各出现了叛乱,可先皇下旨不动兵戈承认四国的存在。
现在玄皇看似泱泱大国,其实质从先皇继位娶了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起,就开始迷信佛学不理朝政,十几年的时间已是虚弱不堪,即使对方是个小国,玄皇也经不起打仗的折腾。
皇上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面上神情已经恢复,将信函交到贵谋手上,“九叔你看看。”
帝九叔这个摄政王不能白当,有事他要在前面扛起来,而且他若能亲自去最好,趁他不在,他可以大肆在朝中夺权。
帝九叔伸手从贵谋手中接过信函,眼皮抬也未抬,如冰雪白皙润泽的手指夹着信,“臣即日起携王妃出使北冰国,皇上请放心。”说完就将信函给身旁的文武官员传了过去。
凤千兮也看到了信函的内容,帝九叔到北冰国出使不会像信函上那么简单,北冰国军队恰好这个时候在边界出没,真有没有惊扰边界村民完全是无法确实的事。
只有刚继位的皇上才会吓致失色,那么帝九叔去北冰国应该就是另有所图了,凤千兮想起锦绣说的那日无影的飞镖既是暗器也是消息,不知道帝九叔得到的是不是这个消息?
文武官员皆是松了一口气,帝九叔的手段他们可是知道,有帝九叔亲自出马,他们在皇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各各担忧过后,皆不吝辞藻的夸赞了帝九叔一番,太后看是虚惊一场,也正想夸说一两句,摆摆架子回宫休息,被帝九叔冷冷的一眼看过去顿时没了心情,颓糜的靠在椅子上。
“国事为重,哀家就不耽误各位议事,今天的寿宴就到此为止吧。”太后站起身来很好的为自己找了台阶。
见太后起身,南仪、冯婉婉及众嫔妃皆站起身来告退,大殿里除了宫女只剩下凤千兮一个女的。
毕竟是国事,凤千兮正要起身,帝九叔按住了她撑在桌上的手,示意她不要动,凤千兮犹豫一下又坐下,有帝九叔在她也不必担心别人说什么。
侧身坐好下时正好看到东方锦在看她,确切说是在看她被帝九叔紧握着的手,目光里有着点点不甚清晰的思绪。
凤千兮也低头看向她被帝九叔握住的手,顿时觉得有些赧然,她和帝九叔并不是心心相照,这般在熟悉的人面前做戏,很是怪异,随即将手抽了回去。
帝九叔放开紧握凤千兮的手,远远看一眼东方锦,目光深沉悠远,看不清明。
东方锦却是笑意浮浮沉沉,拿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皇上,草民听说,这北冰国处处冰天雪地,全年无夏,臣愿跟随九皇叔领略一番异国风光,也学学九皇叔妙语退兵。”东方锦声音清雅,态度不卑不亢,优雅从容。
皇上满意的再次点点头,他原本的担忧这下都解了,有东方锦来监督帝九叔他也放心。
“爱卿胆识过人,心思敏慧,朕就册封你为监察都事,协助九叔处理边境事宜。
东方锦面带微笑的领旨谢恩,萧毅在桌下狠狠握握拳头,本来他也是要请旨去的,奈何被东方锦抢了先,现在已经有人去了,他就不能再开口了。
凤千兮远远看着他冲他摇摇头,萧毅手握兵权,皇上不可能让他与帝九叔走得太近,他若开了口必惹皇上猜疑。这个道理萧毅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能有此想法已经很够朋友了。
反观帝九叔似乎并未因为东方锦的话有丝毫恼怒,面色清冷的看向东方锦,眼眸深处含了淡淡欣赏。
两国若兵戎相见,最后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此时即使有帝九叔出面,奈何玄皇不可能由帝九叔一个人来撑起。东方锦既然入氏就不会冷眼旁观。
凤千兮也向东方锦投来赞赏的目光,东方锦刚入朝政就有次气魄胆识,确实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