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暮听到他回答的同时,跟阿四交换了下神色,霍心遥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明显看得出他的眼神一下变了味道。
那是一种危险来临前的讯号,虽然她不明白待会会发生什么,却也变得比刚才更加谨慎小心,眼神分秒不离开庄暮。
说话的同时,四个人已经走进了那栋还没有大门的建筑。
“这栋楼建一个模拟教堂挺好的,现代剧和民国剧都用得上。”庄暮边走边打量,精光四射的双眼不断打量着周围的构造。
刚建好的楼没有任何装饰,全都是灰色的钢筋水泥坯子,一抬头就能看见房子的大梁,房子不大,占地不超过三百平,里面吊着两盏简易的灯泡,便于夜间作业,照亮了毛坯房中心的位置。
老谈畏畏缩缩地坐在灯下的一条长木椅上,脑袋上打着厚厚的绷带,听见他们走进来的动静,吃力地拖着腿站了起来。
“老大。”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听不出原本的音色,露出的小半边脸和两只眼睛显得无精打采。
“你受苦了。”庄暮这时加快了脚步,托着老谈的胳膊让他坐下去,“坐着吧,不用站着跟我说话。”
“好……”老谈坐下的同时,看了眼霍心遥和阿四这边。
阿四下车前换了件黑色的羽绒服,进门前又戴了顶棒球帽,灯光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盖住了他脸上的疤,看不清是谁,显得很普通的样子。
老谈的目光匆匆从他身上掠过,落在了霍心遥脸上,“霍小姐也来了啊,那天的事多谢你了。”
他见霍心遥也在,显得有些吃惊的样子,随即恢复了常色,眸光又黯淡了下去,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老谈你说这话真是见外了,我们都是在同一间公司里工作的,你和庄暮又是多年的朋友,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霍心遥一边跟阿四慢慢往他们那边靠近,一边苦笑着回答。
他们两人打过招呼,庄暮立刻皱着眉低声开口,“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总是要把那天的事情交代清楚的,医院人多口杂,又有便衣在暗中盯着我,趁我伤重的时候他们看得没有那么紧,不如就今天把你们约出来说清楚,好为以后的事做准备。”老谈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敲着一条腿,“我右膝盖骨也差点被敲碎,以后对走路肯定会有影响。”
“你放心。”庄暮低头看着他明显比右膝盖肿了一圈的左膝,沉声答道,“你今天所受的苦不会就这么过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毕竟你跟着我也有八年了。”
“是啊,八年了……”老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今年都四十几了,那年进你公司的时候,我还年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霍心遥总觉得他说话时有些异常,不管是语调,还是动作,她平常虽然跟老谈接触不多,但也能感觉出他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想必庄暮已经比她更早察觉出来。
老谈揉了几下膝盖,开始说那天发生的事,“我那天刚出门就被人拉上了车,绑住手脚拖到高尔夫球场,严淳问我,我们平时和黑市交易的地下仓库在哪里,我说我们没有仓库,他不是警察私自抓人是违法的,他就开始用高尔夫球杆砸我的手肘和膝盖骨,幸好那时候霍小姐打电话来,他们把电话交给了严淳,他才停手。”
那天早上她是跟平常一样,起床之后就先拨了两遍严淳的号码,但是他没接,没想到正巧救了老谈一命。
“严淳停手之后,偏说严浩钦已经掌握了我们仓库的位置,还有平常跟哪些人接头,可是我们这都停手半年了,他们知道才怪,我就一直咬着牙没说,后来霍小姐就来了。”
“就这样吗?”庄暮有些疑惑地反问了一句,在老谈身前来回走了几圈,眼睛紧盯着老谈的神情。
“嗯,就这样,他还虚报了几个黑市比较出名的人的名字,很可惜那些人平时跟我们都没有联系,我不肯承认,他很生气,后来就是霍小姐看到的了。”老谈继续冷静地回答。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庄暮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另一面通往外面的略小一些的出口。
“你骗人,老谈。”他轻声开口,“我听内部消息说,以前一个跟我们长时间接线的人被抓了。”
“不可能!”老谈愣了下,随即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一个字都没泄露,怎么可能会有人被抓?会不会是因为其它原因被抓进去了?”
庄暮没有回头,没有动,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但是你却背叛了我。你说实话,为什么警察一直抓你,却不抓别人?”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自己坦诚的话,我可能会放你一命,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想继续骗我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及这几年的情分了。”
庄暮的话音还没落下,一支枪就狠狠抵住他的太阳穴。
事情发生的太快,霍心遥甚至都没看清老谈是从哪里掏出的枪,那只枪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庄暮。
“还不快动手吗?”老谈立刻朝外面大吼了一声。
完了,看来老谈是真的叫来了警察!
霍心遥有些慌乱,却在几秒之内镇定下来,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做什么违法的事,最多也就能从庄暮他们身上搜到两把枪,即便是录了录音,刚才他们的谈话也显得有些模棱两可,构不成作为贩毒的有力证据。
但是当头顶上昏黄的灯照到冲进来的几个人身上时,她却发现自己想错了,冲进来用枪口指着他们的人,竟然是之前他们以为完全可以信任的庄暮的手下!
“把手举起来!掏出身上的枪,踢到边上去!”老谈紧紧勒住庄暮的脖子,对着她和阿四紧张地叫喊。
霍心遥惊愕地看着抵住庄暮的枪,慢慢伸出双手,平举过头,低声回答,“我没有枪……”
“你呢!”老谈又朝她身边的阿四叫道。
阿四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从内袋里掏出一把枪,俯下身,放在地上,朝那群用枪指着他们的人踢了过去。
老谈看着他们乖乖配合完,立刻将目光转向庄暮,绕着庄暮转了半圈,走到他正前方,掏出庄暮腰上扣着的一把枪,扔在了地上,踢得远远的。
“庄暮,你也有今天!”
“为什么这样对我?”庄暮的声音里虽然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平静,像是早料到了老谈会有这一招。
“为什么?你有脸问我为什么!”老谈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用力戳了庄暮额头两下,“你还记得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吗?他去年死的时候才刚成年!十八岁!”
“是,我儿子是不争气,不肯好好念书,中学念完就不肯继续念下去,但是这不代表他该死!他被抓进警察局你不闻不问,临到警察让我去收尸你才假惺惺地安慰我,死的不是你儿子!我告诉你,我今天搞死了你,明天就去杀你的儿子,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原来之前庄暮告诉她,被警察抓进警察局随便安了个罪名就杀掉的人里,有老谈的儿子。
霍心遥看着老谈激动的样子,忽然之间觉得他很可怜,儿子都已经十八岁了,这种丧子之痛,恐怕任何人都承受不了。
“而你呢!我儿子被那帮臭警察杀了,你竟然打算收手不干,还跟他们的政府公司合作,你签合同的时候,有想过我儿子的死吗?你实在太没用太让人失望了!”
“而如果我不向警方抖出一两个人的话,死的就是我自己!我儿子死了,我不能死,我还要留着自己的命帮他报仇!就算是我说出去的,那些人也是活该,他们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我不说出去,也会有人揭发他们,我不后悔!我后悔的是让你发觉了,本来我还想多跟着你做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老谈越说越激动,指着自己脑袋大声问,“你受过这种屈辱吗?你知道那有多疼吗?你以为,你就说一句不会让我白白受苦的话就能抵消掉我的痛苦吗?不可能!我儿子死的时候你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结果呢?”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继续捡我之前丢掉的老本吗?”庄暮沉默了很久,低声问他。
“是,等你死了之后,你的人脉就是我的,我要继续做下去,不像你这么胆小,像个娘儿们一样畏首畏尾,我就是要和那些臭警察对着干,杀掉一个警察我就好受一点。”
庄暮听着他的话,忽然轻笑了一声,“其实在我半年前渐渐收手的时候,你还在跟那些黑市里的人在联系,想方设法从别的渠道进货,是吗?你一直都在想办法从别人那里进货,想要脱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