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霍心遥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仰起头来看向他,“我不要紧,有庄暮他们陪着,会很安全。”
“有备无患啊!你那边要是再出个什么好歹,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赶得及去救你吗?”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她,“你放心,我这边还留着人,不要紧的。”
霍心遥默默听着他的回答,这次没有再反驳他,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他们知道,是庄暮来了。
霍心遥又在他怀里赖了几秒钟,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俯身在他干裂的唇上吻了一下,“我大概是明天回来,明天见。”
“好,明天见。”墨辰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催促她快点下去,“快走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眼看着霍心遥,走出房门,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他才收回目光。
楼下传来了几声短暂的交谈声,他默默地喘了几口气,用力撑起上半身,吃力地坐了起来。
正好走到窗边的时候,霍心遥他们正准备上车。
他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开,恰好放在床头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怕牵动到背后的伤口,在铃声断掉的最后一秒接通了电话。
“还活着吗?”电话那头的墨闻,调侃地问他,“为同一个女人,在同一地方受伤,滋味好受吗?”
“能活着就不错了。”他笑了一下,低声回答。
“你大难不死也算我们祖上积了德,但是我这里现在情况可就复杂了。”墨闻的声音立刻冷淡下来,“刚刚我去医院看过安珂了。”
“她情况怎么样?”墨辰本来不想问,想了想,还是强硬地问了一句。
“情况不怎么好,肾脏破裂,内出血,现在还在昏迷当中,我看安雅也挺可怜的,在安珂边上陪着,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那是该属于她的报应,是她自作自受。”墨辰冷笑了一声,声音里面听不出任何有同情,或者是心疼的意思。
“是,他们是自作自受,但现在问题是他们家的一些亲戚已经过来了,说是在我们家出的事,要我们负责。”
“一大家子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冷冷撇下一句话,“你就跟他们说,人是安雅自己打的,医疗费由我们来出,等安珂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再慢慢的算总账。”
“好主意,我赞同,就怕到时候有个人心软,还要想着以前的旧情,不忍心对安雅下手。”墨闻呵呵呵笑了起来,“到时候,不要怪我做事绝,到时候又要骂我不讲人情,黑脸白脸都给你一个人唱个遍。”
他吃力地挪到床沿边,慢慢坐了下去,就是这么一个动作,都要花费他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得到,“这次不会了。”
“你说的。”
“我说的。”他斩钉截铁回答了最后三个字,随后挂断手机。
用一命抵一命,他欠安雅的,已经还清了。
但是现在为了稳住她,他们还得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把这场戏演下去,演到最后,看安雅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阿四的葬礼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只要几辆车,带着他的骨灰盒,送到海边,将他的骨灰撒向大海,这样就结束了。
“晚上我请了阿四之前的几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顿晚饭。”庄暮接过霍心遥手上的骨灰盒,也抓了一把骨灰,站在悬崖边上,朝翻腾的大海撒了下去。
“就这样吗?不打算给他买块地方,安放墓碑吗?”霍心遥红着眼睛,看着骨灰渐渐飘向大海,低声问道。
“不了,他当初刚跟着我的时候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死的很惨的话,就直接将他火化,把灰撒到大海里,这是他的遗愿,就像他这一生,一直居无定所,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死后再把他囚禁在一块那么小的地方,大概他也不会开心。”
霍心遥的眼泪又不由自主滑落下来,她无声地看着庄暮把一把一把的骨灰洒向大海。
“他这一生大概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你们的人把他的尸体送过来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安详,没有痛苦。”庄暮继续娓娓地说着。
他想,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在身上中了几十枪身亡的情况下,还能用那么淡然的表情离开。
“阿四告诉过我,他在杀手里,算是幸运的了,出任务从来没有出现过大的失误,没有受过重伤,而且在离开那个圈子的时候,还能完好无损地全身而退,之后还能遇到我,能遇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大部分杀手都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他这几年,尤其是今年,都过得很开心。”
他说着,把手上的骨灰盒又交到林烟手里,从黑色西装里面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到霍心遥眼前,“这是他留给你的,这是今年五月份的时候他交给我保管的,他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之前杀的人太多,手上沾满了血腥。”
霍心遥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小心地接过牛皮信封。
“说实话,你们有没有怪我?”拆开信封之前,她扭头看向庄暮,轻声问他。
“怪你又有什么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责怪任何人,只不过是大家,都少了一个可靠重要的朋友而已。”庄暮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他,我想,你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但如果我是他,那就不一定了,毕竟我还有老婆孩子。”
他说着,摊开手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霍心遥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一语双关,原来庄暮也知道的,知道阿四对她有了感情。
她迟疑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手上的牛皮信封,还是当着庄暮他们的面拆了开来。
信封鼓鼓的,打开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不止一样东西,有一张用塑料纸封着的画,还有两页信纸。
她打开画看了一眼,画上的人是她,虽然画的很抽象,但还是可以勉强辨认出,画上的女孩是她。
“你大概不知道,阿四其实是一个有名的画家,但是从来不以真容示人,前两个月,他让我帮他开了一个画展,就是这幅画,在画展上开了大概有八百多万欧元的天价,有一个欧洲人想要把它买下来,但是阿四没有同意,唯独留下了这幅画留给你。”
“他说,只有你才配拥有这幅画。他给这幅画,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水晶。”
霍心遥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阿四去过画上这样的地方,画上只画了她的侧脸,画的其余部分,都描写得非常写实,非常生动,色彩非常的鲜艳,只有她的脸是模糊的,戴着一顶硕大的遮阳帽,甚至连遮阳帽上的小细节,都跟她那顶遮阳帽一模一样。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他跟我说过,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是我想,遇到你之后,他这辈子应该圆满了,没有遗憾了。”
霍心遥此刻心有点钝钝地疼,忍不住把那副画按在胸口的位置,她不知道,她一直都不知道,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了他的心意,阿四隐藏的太深了。
然而她明白,就算她能知道能感受到,也不能给予阿四什么,她这么自私的人,根本不配让阿四喜欢。
“信你拿回去留着,自己一个人看吧,我想,这上面一定有他最想对你说的话,不想被别人知道。”
霍心遥又抬手用手背小心翼翼抹掉脸上的泪痕,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沾湿阿四的画,让这幅画有丝毫的瑕疵。
阿四的骨灰已经撒完了,也该回去了,几个人转身的时候,庄暮忽然往前快走了两步,挡在霍心遥的身侧,充满敌意的样子。
霍心遥有些疑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海边公路,那边正站着一个人,也穿着黑色的西装,手上捧着一捧白色菊花。
龙叔他们后一步发现严洛,随即也戒备地拦住公路入口处。
狂风鼓舞之下,严洛单薄的身形看起来更显清瘦,不见的这几天,严洛似乎又瘦了一点。
霍心遥沉默地站在庄暮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他们任何人的行为。
严洛也同样沉默地站在那块地方,抬头看着霍心遥,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悲伤的神情。
“人活着的时候,倒不见得对他有多好,人死了之后倒要假惺惺地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觉得你这么做有意思吗?”终于还是庄暮开口先说了第一句话。
林烟不声不响走到了霍心遥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等到庄暮说话,忽然轻声开口道,“我们先走。”
龙叔似乎也正有此意,扭头看了一眼霍心遥。
霍心遥还是没有动,只是沉默地盯着严洛,和他对视。
严洛对于庄暮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忽然抬脚,朝他们这边慢慢地一步步走了过来。
龙叔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迅速朝严洛包围了过去,拦在他的面前,不让他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