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洛冷静地朝面前的几个人看了一圈,低声叹了一口气,“让我把手上的这束花给阿四,我和霍心遥说两句话就走。”
“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龙叔冷着脸回答,同时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东西,隔空抛到严洛面前,严洛下意识伸手稳稳接住,落在手心里的,是一枚钻戒。
他低头看清楚了之后,随即又迅速抬头看向霍心遥,“你确定要跟他在一起吗?”
说话的同时,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最不配向小姐问出这句话的人就是你,拿着这个东西赶紧走,今天我们可以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不动你,以后就难说了。”龙叔迅速沉声回答。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霍心遥。”他眉头越皱越深,直直地盯着霍心遥。
几秒之后,霍心遥扭头将目光转向别处,看向一旁,“龙叔说的对,这里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你也不配给阿四送花,看见你,我就想到阿四是在带我去见你的路上离开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带着你的戒指离开,把它送给你应该送的人,好好陪在你的老婆身边,跟她一起等着你的孩子出世吧。”
她说完,立刻跟林烟一起远远绕开他,朝另外一边走了过去,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霍心遥!”他低低叫了她一声,“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可以向你解释。”
她本不想再回答,然而听到解释这两个字,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原本是想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给你一个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的机会,然而,现在我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知道它的真相,想要知道真相,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阿四死了,我也没有了想知道的兴趣,那些话,你就烂在肚子里面吧,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严洛紧紧捏着手上的那束菊花,在霍心遥再次抬脚离开之前,忽然又开口道,
“但是我今天来看阿四,是有我的原因,他以前是在国家特工局的组长手底下做事,只不过组长瞒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我来送他最后一程,是想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我想让他走的安心一点。”
霍心遥听到他这两句话,猛然间愣住了,缓缓扭头,朝庄暮看了一眼。
他们所有人都一直以为,阿四是一个非法组织雇佣的非法杀手,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庄暮比她还要震惊,半天才低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的真实身份那么轻易地就可以瞒过去。”
“我是代表我爸还有上面的组织,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但是,这个秘密我希望你们不要告诉他的那些朋友,他们知道的越多,死得就越快。”严洛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开口。
多么可笑啊,他曾经以为,跟他一模一样的阿四,身手超凡具有黑色背景来历不明的那个男人,居然到最后被人说是替国家办事的人,跟他不一样。
庄暮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咒骂道,“一群骗子,真是让人恶心反胃到极点!”
严洛也跟着他冷笑了起来,双目灼灼紧盯着庄暮,“我想告诉你的是八个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警察总有一天会揪住你的把柄,你等着吧。”
“这八个字,也正是我想送给你的,严二公子,我倒要看看,你跟你那个刚直不阿的父亲能撑到什么时候?”
庄暮说完这句话,似乎立刻丧失了跟他再说下去的兴趣,扭头朝龙叔他们招了招手,声音阴沉地开口道,“走吧,能为国家终身服务,也是我兄弟的荣幸,我觉得很自豪,你们就放他去看阿四最后一眼,我们先走。”
霍心遥也不想再继续听他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大概从现在开始,这所谓的黑白两道的斗争,要正式开始了,早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哪怕她再努力地想要让他们和平共处,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也说不清到底谁是好谁是坏,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为了自己的生死,而做最后的努力顽抗。
如果严家输了,她想,这一定会是这几十年以来B城最大的丑闻,然而她也管不了了,也不想再管。
别人的事情和她有什么相干,她连自己是否能够好好的活下去都保证不了,或许明天就会跟着墨辰一起死。
“从今以后,我会为我自己而活,我希望你也是。”她朝严洛那一边微微偏过头,却还是没有看他,轻声说完这句话,立刻跟着林烟一起坐上车。
她不能说,严洛没有为她牺牲过自己,至少前几年他的入狱就是因为她,但是现在再回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们三个人在这几年里都失去了太多东西,她和墨辰失去的不比严洛少,墨辰甚至为了她改变到根本都不像以前那个他。
她和墨辰一直都在忏悔,一直都在弥补,只有严洛,一直在无休止地索取复仇,甚至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而且阿四的死,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永远都跨越不过的鸿沟。
但是好在她忽然想通,看透了这一切,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一秒,她依然在为阿四的离开难过,但是把钻戒还给严洛之后,她忽然之间觉得解脱了,这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再见。”她扭头看向那个在车窗外迅速闪过变小的身影,无声地道别。
·
第二天中午,陪着阿四的那些朋友吃完午饭,庄暮负责先送走一些人去机场登机,她则负责送走另外一个需要乘客车到附近临市有任务要解决的女人。
龙叔亲自开车,霍心遥上车之前拉开了前排车门,准备坐副驾驶座的位置,那女人在她身后忽然一把拉住了她。
霍心遥有些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女人笑了笑,回答道,“不要坐前面,危险,跟我一起坐后面吧。”
霍心遥愣了一下,却还是顺从地跟着她一起坐到了后排位置。
“我叫十六,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车子开启的同时,那个女人忽然笑眯眯地低声开口问她。
霍心遥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十六过来的时候,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有跟她在同一桌吃饭,跟庄暮他们坐在了一起,进来的时候她做过自我介绍。
这个名字一听起来就知道是跟阿四是在同一个组织办事的。
十六是一个看起来面相很和善的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比阿四年轻几岁,不像是一个拿惯了枪和刀的杀手,不,应该这么说,特工。
“十六,我记得。”霍心遥点了点头,“你跟阿四在一起共事过吗?”
“是,我跟他一起出过几次任务,算是少有的一起出任务的搭档,他排行老四,我排行十六,我比他晚进组织四年零六个月加三天,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他见面的十五周年。”
虽然说女人心细,对于记忆时间上要比男人精准的多,但是,能够记得这么清楚……
她不由得心头一动,扭头多看了十六两眼。
“他已经离开组织很久了,最后一次任务,我们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就那么离开了,但是我还留在组织里。”
十六却没有看着霍心遥,而是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我这两天是在隔壁市出任务,所以昨天来晚了,实在是很抱歉。并不是因为不想来不尊重他。”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尊重的人……我的师父虽然不是他,但是他教我的东西,比我自己师父教的还要多,好像自从他离开了之后,我就开始频繁的受伤,他在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出过事。前几天庄暮通知我的时候,我以为庄暮是在开玩笑,我一直以为,阿四一定会活得比我们任何人都久,他是那么细心的一个男人,做任何事都面面俱到,无微不至。”
十六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是做我们这行的,生死果然不由自己,上个月我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在窃喜这半年来终于能跟他见一次面,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过来是过来了,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说话的声音语调很轻松,像是在诉说着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但是霍心遥听她说着,喉咙却忍不住有些酸涩。
“对不起,”她小声地朝十六道歉,“是我的错。”
“生死由天,做我们这一行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所以,我们都把生死看得很开,死了就是死了,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而已,反正也就是一年之中,少说了一个小时的话而已,阿四他话很少。”
十六话说到一半,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没有怪你,这是他的选择。”
霍心遥知道十六想哭,她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眼泪。
“真的,我们任何人都不怪你,像他那样的男人,就算当时的情况再危急,肯定也有办法能让自己活下去,但是他选择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