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面前有一把枪，谁先抢到，谁就能活下来。枪荚有六发子弹，你们共有七人。”
黑暗中，他听见这句话在耳边不断地回响。
这声音的主人，就是恶魔。
他满身是汗，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不断后怕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看向身边滴滴答答走着的夜光闹钟，才凌晨三点多而已。
多少次，他重复梦到了这个场景多少次，每一次的结果，无一例外是他杀了那六个人。
因为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梦到，所以现在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杀过那些人，现实和梦境，他早已分不清楚。
刚刚他又梦到了，这个是有规律可循的。
每一次组织给他下达了新任务，在执行任务前夕，他就会做这个梦。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到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已经没有了睡意。
在此时，他又想起了昨天五点钟回来的时候，对门的女人没有关门，正在厨房里炒菜，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头出来问他，“周先生回来了啊！不然到我家来吃口吧，我丈夫去幼儿园接孩子，马上就回来！”
他看着女人脸上善意的微笑，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朝她露出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三个一次性塑料饭盒。
“我看你门口的垃圾袋里总放着这些饭盒，外面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女人尴尬地用沾了油的手擦了擦自己的围裙，“周先生如果不嫌弃，那就明天晚上到我家来吃一口吧。”
女人很热情，心肠也很好。
这是他租了这个房子以来，第二次朝他发出邀请。
为了执行任务，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半月。
一个任务的周期是三个月，住进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半个多月的调查，他知道，这一次的邀请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了。
事不过三，再热情的人吃了他两回闭门羹，一定不会再好意思开口。
他想了想，朝她露出一个微笑，“那多谢刘太太了，明天下班了我来你家。”
刘太太见他这次终于同意，脸上尴尬的神情才散去，努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好，远亲不如近邻嘛！”
恰好刘先生接回了孩子，打开防盗门走了上来。
他们的女儿长得非常可爱，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忽然之间弯成了一个月牙，“周叔叔好！”
“来我们家吃一口吧？”刘先生也热情地朝他做出邀请。
他松了松衬衫上的领带，朝刘先生笑道，“明天吧，我今天已经买了饭菜。”
他躺在床上，又眨了下眼睛，脑子里满是他们女儿可爱的笑容。
是的，他这次的任务，是杀掉隔壁的刘先生，刘仁。
组织给的资料写得很清楚，刘仁是一家贸易公司的办公室经理，老婆是全职太太，包括他每天的上班时间，休息规律，每天上班习惯走哪条路，都给的很详细。
他喜欢静悄悄地动手，不留痕迹地动手。不像老八那样喜欢在闹市区杀人，老八喜欢拥挤，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简单明了。
但是这样的弊端就是，很容易被盯梢的警察逮个正着，他不喜欢这样。
这次他选择了和刘仁做邻居，也是巧，刘仁住的连栋别墅，对门已经空下来很久没人住。
静静地在床上躺着，看着天边渐渐露出青白色，他就听见了隔壁的动静，刘仁出门了。他喜欢在吃早饭之前出去晨跑半小时。
他也有想过，在晨跑的时候动手，但是刘仁起得不够早，他们这片小区，经常有人喜欢在天亮之后去小区公园做早锻炼。
他想了一会儿，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在吐司机里放三片吐司，然后走到硕大的阳台上，吊着房梁做满五十个引体向上。
做引体向上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刘仁晨跑的轨迹，他习惯了观察他，一直在思考在哪个时机动手最好。
松开手跳下来落地的瞬间，他看见隔了几十米距离的另一栋联排别墅里，有一个女人正在看着他。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继续看着那个女人，那女人却随即转身进了房子，消失在客厅里。
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他阿四是眼力最好的一个，一百米以外的人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确定自己刚刚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女人是十六。
他跟十六合作过两次，这次组织下达任务的时候，却没有说十六会一起做任务。
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眼角余光却瞟到刘仁已经回来了，来不及想更多，又走回客厅里，吃那三片烤得焦香的吐司片。
一口气灌下一杯牛奶，他又听见刘仁要出门的动静，随即穿好了鞋子拿好公文包在门口静候，等着楼下传来他启动车子的声音，心平气和地打开了大门。
“周先生也要上班了啊！”刘太太正在低头给孩子整理小裙子，抬头朝他笑了笑，“你在哪里上班？顺路的话，不如让我先生带你一起。”
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示好的最淳朴的方式。
刘仁在楼下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女儿下来，按了下汽车喇叭。
“妈咪，你快点嘛！要不然我就不是第一个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孩子满脸的不情愿，撅着嘴道。
阿四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刘仁忽然心神不宁地走了上来，见太太还在给孩子整理裙子，皱着眉头责怪道，“怎么这么慢？我上班要迟到了。”
“哎呀，孩子校裙的线头不知道怎么松了，我给她打了个结。”刘太太好脾气地答道，又抬头指着阿四道，“周先生正好也要出门上班，我们这里公交挺难等的，你顺路带他一起嘛！”
阿四看了刘仁一眼，摇摇头笑道，“我不要紧，刘先生快去上班吧。”
“你公司在哪条路？”刘仁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因为孩子的幼儿园跟我公司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所以我怕来不及，如果顺路的话还是可以捎你一程。”
“在城东。”阿四回了他三个字。
刘仁立刻热情地拉了他一下，“那正好，别跟我们客气了，一起吧！”
他恰好碰到了阿四的手腕内侧，愣了一下，神情一瞬间有了微妙的变化，然后又恢复了正常，抱着孩子先走下楼。
虽然他遮掩得很好，却没能逃过阿四的眼睛。
阿四假装没有察觉，抱着公文包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下楼。
做他们这一行的，难免有用某一种武器的习惯，因为长时间练一种武器，他的右手手腕，确切的说是在手掌根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刘仁先急匆匆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看时间似乎还来得及，也不像刚才那么急躁。
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似乎是不经意地扭头看了一眼阿四的右手，随即又飞快地转开目光，“冒昧地问一句，周先生是做什么的呢？”
他所有的小东西，无一不落在了阿四的眼中，阿四却始终当做没看见，笑了笑回道，“电脑程序员。”
“哦……”刘仁暗暗松了口气，肩膀也因为一下子的放松，微微垂了下去，“那整天对着电脑也很辛苦的。”
鼠标手也是在掌根的地方会有老茧。
阿四没说话了。他觉得这次要杀的对象，真实身份一定不简单，然而组织只负责下达任务，绝不会透漏一丝半点不该透漏的资料。
他们杀手的任务也很简单，杀人。
他明知刘仁的身份不简单，却也不能开口问，一问，就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今天晚上记得要来我们家吃饭啊！你嫂子都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菜了，你不来做多了也是浪费！”下车的时候，刘仁显得很轻松，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句。
“好。”他微笑着回道。
杀手没有固定的工作，就像是无业游民。他下了车，随便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掏出超薄电脑连接wifi，他从不在家上网，出于谨慎起见。
搜索一条就删除痕迹，以免出现突发情况。
他在搜索键里输入了刘仁的公司，进行检索。底子很干净的一家老公司，网上没有出现过负面新闻。
他立刻又搜索了刘仁的名字，同名同姓的有很多。他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U盘插进电脑中，在刘仁后面又加了公司的名字，打开一条信息，黑了进去。
是，他同时也是黑客，这是组织在训练初期必教的一门课程。
公司资料库里显示的他的信息，也很正常，他扫了几眼，目光定在了他的入职时间上。
刘仁是在五年前入职这家公司的，那么之前，他是做什么的呢？职业经历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他对着电脑看了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拔出U盘，收进口袋中。
作为杀手，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是不应该的，他自己也很清楚。
然而自从上次任务失败之后，他忽然对以前杀过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起了浓厚的兴趣。
上次任务，要杀的，是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孩子，在最后的时刻，他心软了，他没杀掉孩子，并且伪装了孩子死亡的现场，非常逼真，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