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没去阳台,大概是明天要起早,所以只顾着早睡,忘了去给花草浇水。
他希望她能看到那盆薄荷,期待了好几个小时的事,忽然之间落空了,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说自己不觉得失落,也只是用来骗自己的谎言。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放下望远镜,去厨房烧水,给自己泡了杯泡面,吃完了扔进垃圾桶,检查了一遍自己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刚锁上行李箱,就听见楼底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这个点,他们这两栋楼的人一般早就睡了,又不是周末。
他警觉地起身,猫腰走到窗户边上,往底下看了一眼。
原来是严家公子的车,这么晚了,他过来做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他上楼,从桌上拿起望眼镜,眼睁睁看着他从阳台跳进了霍心遥家中。
果然,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总有这种心怀不轨的人会偷偷摸摸闯进霍心遥家里,看来得在霍心遥的阳台玻璃上也加一把锁。
他想了一下,从箱子里掏出一把特制的狙击麻醉枪,端起右手前臂瞄准了对面。
他这个角度,能看得清霍心遥家的客厅和厨房,却看不清霍心遥的房间,视角开阔到最大位置,也只能看得到她小半张床。
根本看不清床上的人。
这里已经是八楼,不能再往上。
他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上,扒着窗棂往上面看了一眼,上面还有能够行走的一小处平台,一个人的重量肯定能吃得住。
他迅速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强力钩锁,轻巧地一甩,勾住了上层,用力扯了扯,试了下,随即用牙咬住麻醉枪,空手吊着钩子底下那根绳子爬了上去。
再用狙击枪瞄准霍心遥的房间,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她半张床,而且因为是从上往下的角度,此时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霍心遥还没醒,严家公子侧躺在她身侧,用手枕着自己一只手臂,面对着她。
因为是背对着他这个方向,房间里也没开灯,所以看不见他的动作和表情。
只要他敢动霍心遥,他就立刻扣下手里的扳机。
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他看见霍心遥忽然醒了,对于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也吓了一跳,半支起胳膊诧异地看向身边的人。
两人说了几句话,霍心遥又躺了下去,忽然朝严家公子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两人依偎在了一起。
阿四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里的狙击枪,仅凭目力看着对面那两个人,只怪他的视力太好,不用狙击枪上的那一小片望远镜,也能看得见两人在做什么。
其实是人之常情,霍心遥现在和严家公子才是一对,亲两下是正常的,是他太紧张了,竟然用聚集麻醉枪对准了严家公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心里有些不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爽,或许是为墨辰觉得可惜了。
隔了几分钟,严家公子忽然坐起身来,捏住了霍心遥的一只手举在半空中。
他看不清霍心遥手上的是什么只觉得一抹光亮闪了下,晃到了他的眼睛。
他又举起狙击枪,对准了霍心遥的手看过去,却见她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钻戒,亮晶晶的,霍心遥的手一动,就流光溢彩。
他又呆了一下,放下手上的枪。原来是求婚了。
霍心遥已经打算接受他的求婚了吗?他一直以为应该还早,她接受的人也不应该是严家公子,可是他猜错了。
他从没有经历过一段真正的感情,那么猜错了,其实也不奇怪。
他怅然若失地低头看向脚边的那个钩子,好半天,才又咬住了狙击枪,顺着绳子仍旧爬回了房间。
藏好了枪,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对面。
他看见严家公子还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打开了玄关处的灯,拎过霍心遥放在沙发上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对着房门的方向晃了晃。然后打开门,下楼。
堂而皇之地从正门下去了。
那么他仔细挑的那把密码锁,就没了用处,他打算防着的人,却拿到了霍心遥家里的钥匙。
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也觉得自己很自以为是,根本不清楚他们之间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还想要阻拦他们两人。
加什么锁?求婚戒指都带上了。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放在门口的那个塑料袋,慢慢朝它走了过去,一手拎起它,毫不犹豫地投进了三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空心球。”他轻声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大早,他把霍心遥送到了出差同事的集合地,远远地看着她和那些同事一起上了车,随手打开了车上的追踪器,挂在外套内侧。
一路上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跟着,他的脑子里却时而不时地闪现出昨晚的那个场景。
他努力地强制自己不要去想,然而越是逼自己,就越是想得多。
他知道事情开始不对了,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从未这么高频率地去想一个人,而且是跟他朝夕相处的人。
要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对霍心遥动情了。
他忍不住打开车窗,想让高速路上的冷风吹醒自己,可是风灌进来得越猛,他就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
“你特么算是什么东西!”他咬着牙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狠狠甩了自己两巴掌,“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
接下来的十几天,他丝毫不敢靠近霍心遥身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忙碌,有时是坐在咖啡厅里,有时是蹲坐在路边,假装某个拍戏的明星的粉丝。
渐渐的,也冷静了下来。
感情这回事,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办法改变的。
他忽然想起,在组织的时候,跟十六一起出任务的第二次,十六开玩笑地问他,“你马上都三十了,怎么还不谈对象?长得也不丑,也不是没钱,出次任务的钱就够你娶老婆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也老大不小了,外面的姑娘像你这么大的,都要生孩子了。”
十六没有回答,过了几秒才若有所思地朝他笑了起来。
他们这个职业,没有资格喜欢别人,也没有资格拥有一个家庭。
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老五的老婆是个规规矩矩身世干净的老师,前几年在上班路上,被人杀了。
老五后来一个人杀了对方六个,回来之后红着眼睛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没认识过她,那样她还能好好地活着。”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次,老五用教训告诉了他们,杀手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庆幸,他喜欢的是一个根本没有办法得到的女人,那么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也就罢了。
他愿意陪在霍心遥身边,一直默默地保护她,直到她做出正确的决定,找到最后的归宿,那他也就能放心地放下。
送她上班,接她下班,陪她抵挡一切的难关,能替她抗下的,他默默扛着,也不告诉她。
他假装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两个月之后,他渐渐地明白了,原来严洛和严淳真是同一个人,并且他还吸毒。
他看着霍心遥与严洛争吵又和好,不断地为了成全严洛而伤害墨辰。
这个傻姑娘,竟然不知道严洛在利用她,严洛在利用她向以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复仇。
或许他对霍心遥的感情是真的,然而严洛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霍心遥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墨辰才对。
他替她着急,却不能强迫她,只是偶尔地提醒她,墨辰才应该是对的那个人。
霍心遥全然不听,一意孤行,最后,他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严洛利用霍心遥伤害了庄暮。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对一个人憎恶得能那样厉害,恨不得用刀一片片割下他的肉才能平息心里的怒火。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将一个人变成像那样的魔鬼!
严洛的心已经被仇恨腐蚀到容不下其余的感情,他看到的,只有严洛的虚伪和可怕。
他想最后拉霍心遥一把,他想带着霍心遥远离B城的是是非非,他完全可以做得到,他想跟霍心遥摊牌,如果她最后没有选择严洛,也没有选择墨辰,他愿意跟着她远走高飞!
他的心从未如此火热过,从未那样的想要保护一个人,包括庄暮,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冷血寡言的阿四,他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一个人。
人总得为了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当霍心遥跌跌撞撞地从CC公司的股东大会上跑出来时,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这个念头更加地强烈。
他其实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知道严洛在CC公司的股东大会上露出了他最丑陋的一面,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怎么了?刚刚上面发生了什么?”
霍心遥失魂落魄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轻声回答他,“没什么……”
如果霍心遥告诉他,那么他就有勇气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感情,然而霍心遥没有告诉他。
他很想给她一个拥抱,然而他慢慢伸出的手还是落在了方向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