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怀孕了啊，我那时候怀孕跟你一模一样，看见油腻的东西就想吐，一连吐好几次，恨不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你这不已经吐了三四回了吗？反正这就是医院，你下去做个尿检和血液检测呗？”
保洁阿姨虽然觉得尴尬，还是热情地给她分析了一遍。
霍心遥来不及去考虑其它，转身急急跑到楼下先去拿尿检的测验单，她刚刚做了一整套的身体检查，其中就有尿检。
她拿着尿检报告立刻跑到办公室，抓住最后一个准备去午休吃饭的妇科医生，焦急道，“医生，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怀孕了。”
那妇科医生一边脱外套一边不耐烦地回答，“下午再来吧，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她熬不了那么久，她怕自己会崩溃。
“求求你了医生！”她用力拉住医生的手臂，红着眼求她，“我必须要现在知道，帮我看一眼好吗？”
那医生看她这副可怜样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早干嘛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霍心遥的测验单扫了几眼，定在一个地方看了几秒，又摘下眼镜放到桌上，凉凉开口道，“嗯，是怀孕了，妊娠期已经满五周，有晨吐现象吗？”
她真的怀孕了。霍心遥一时间呼吸有些急促，眼眶里的湿润怎么忍都忍不住。她怀了墨辰的孩子。
“有晨吐现象吗？”医生又皱着眉问了她一遍。
霍心遥哽咽了一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轻声回答，“有。”
“从今天开始饮食要注意，不要吃油腻生冷的东西，切忌，有些人吃寒性重的食物孩子在头三个月就保不住……”
医生在她耳边说着那些机械的公式化的句子，霍心遥却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只是愣愣地点着头，眼里的泪一滴接一滴，滚落到手中的化验单上。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怀上他的孩子？她该怎么办？把孩子打掉吗？
可是这不仅是墨辰的骨肉，也是她的孩子。她缓缓伸出手，捂住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头看着那个地方。
她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坐在冰凉的铁质长椅上，初春的寒风透过走廊半开的窗户，一阵一阵吹在她身上，冰凉刺骨，冻得她浑身都在颤抖。
“如果需要打胎，建议在孩子没有成型之前打掉，也就是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这样手术伤害小，术后恢复能快一些。”
医生最后的嘱咐一遍又一遍在她脑子里面回响，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忍不住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双膝之中，无声的抽噎起来。
要打吗？她还有一个月就能毕业，她可以瞒着墨辰，把孩子生下来，毕业之后单独抚养孩子，并不是太丢脸的事。
可是，这是墨辰的孩子啊，她怎么可以把杀父仇人的孩子生下来？以后她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向妈妈交待？墨辰的眼睛是蓝色的，如果孩子生下来眼睛是蓝色的，那么无论什么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她慌乱地想着打胎或者不打胎会产生的后果，脑子越来越乱，乱得她几乎想去一死了之，如果死了，一切不就都解脱了吗？
不行！她不能死！妈妈需要她，她不能就这么自私地丢下金怡一个人解脱。
“霍心遥在吗？”旁边放射科拿片子的窗口，护士耐心地叫了好几遍霍心遥的名字。
连叫了四五遍，霍心遥才回过神来，胡乱地擦掉眼泪去取片子。
“去楼上挂过号的医生那里检查，知道办公室在哪里的吧？”护士递给她片子的时候，眼神有点奇怪，更是耐心地有些出奇。
“知道。”霍心遥轻吸了下鼻子，并没有察觉出护士的异常，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穿过午休之后开始变得熙攘的人群，照着之前护士指点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只等了十几分钟，就叫到她的编号。
霍心遥用湿巾仔仔细细擦了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走进办公室坐下。
“把片子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医生低头在本子上誊写她的基本信息，空着的左手朝她伸了出来。
她抽出黑色透明的底片递到医生手上。
“是叫霍心遥吧？”医生又抬头确认了一遍她的名字。
“嗯，是。”她勉强提起嘴角朝医生露出一个微笑。
“你的颅内有血块，刚刚楼下做片子的医生已经打电话给我，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不然会在短时间之内彻底失明。”
医生的话让她禁不住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医生把片子夹在背景灯上，用红色马克笔在上面指出一个位置，“你看，血块的位置就在这里，大小约有二分之一小指这么大，它的位置已经朝你的视神经移位。”
“之前是不是受过重击？有过短暂失明的情况吗？”医生一边在病历本上写着她大致的情况，一边轻声问她。
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医生，眼眶又开始渐渐泛红。
“你的情况并不是无法治疗，放轻松。”
医生没听到她的回答，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心地轻声安慰她，“只要手术成功，治疗及时，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是你来检查的时间有些晚了，所以手术可能会有些棘手，我们医院治疗不了的话，会推荐你去其它地方治疗。”
上天跟她开的玩笑，似乎有些大。一个接着一个。
她眨了两下眼，低头抹掉滚烫的泪，默默点了点头，哑声回答，“后脑着地过，有过三次，短暂失明。”
“那确实加快速度了啊……”医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手中的黑色签字笔不停地在桌上敲击，半天抬头问她，“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有没有做过全套检查？”
霍心遥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下意识地把包里所有的化验单都拿了出去，摆在桌上。
“嗯，脊椎没有问题，血检也正常……”医生一张张地替她看了过去，看到最后一张标着怀孕两个字的化验单，他抿了下唇，低声朝她道，“你的孩子，很有可能会保不住。”
夜幕很快降临，她坐在医院底楼大厅，看着来往的人逐渐稀少，包里的两张化验单几乎被她的手攥破。
“怎么了？怎么打你这么多通电话才接？老头子今晚让我带你和你妈去吃饭，你忘了吗？”墨闻赶到医院时，霍心遥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包，或者是其它什么地方。
反正是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脸。
走到她近处，她还是没有吱声。他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她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在她面前蹲下，轻声问她。
“墨闻，”她抬起头看向面前蹲着的他，声音沙哑回道，“我怀了墨辰的孩子。并且，我无法生下这个孩子，因为我就快瞎了。”
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对她的谎言的惩罚，如果那天她去检查，而不是串通墨闻欺骗所有人，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总是说，墨辰会有报应的，但是她没想到，第一个落到报应的，会是她自己。
墨闻一时之间也接受不了她的话，禁不住哑然失笑，皱着鼻子回道，“你开什么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问过医生，能不能一年之后做手术，”霍心遥紧抓着化验单的手又开始颤抖，“他说，别说一年，半年之内手术不能成功，我的眼睛就没救了。你记不记得，那天墨辰在医院想要打我，我昏迷了几分钟？那是第一次，我开始出现短暂失明的情况。”
墨闻错愕地望着她，这才确定霍心遥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说，我该怎么办？”霍心遥茫然无措地将目光转回到他身上，“墨闻，我该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霍心遥急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哪怕她碰到再难过再困难的事，都是以坚强强硬的态度来对待。
或许是做了母亲的人，都会有这种变化吧？
而现在霍心遥能够相信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他和老头子而已。
对待霍心遥和金怡，他始终是抱着感恩的态度，如果不是霍心遥的外公，也不会有今天的他，她始终记得这点。现在霍心遥需要他，所以他必须要帮她。
“那就不要孩子，跟着我和老头子去西欧，那里的医疗技术很先进，你不会失明的，相信我好吗？”他站起身，轻轻把霍心遥揽进怀里安抚她，“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不想失去它……”在医生说她可能会保不住孩子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声，她想要这个孩子。
她明明有能力抚养它，而让她绝望的是，她有能力抚养它，却不能把它养下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当然也希望你能生下它。”墨闻说着，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跟他也有点关系不是？
“但是，霍心遥，你的手术不能拖延到一年以后……”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宝宝也需要一个健康的妈妈，是吗？你想想你妈，你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