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车后排的男人将车窗打开了一半,将烟头扔在因为下了蒙蒙细雨而潮湿的路面上,阴冷的双眸一秒不离霍心遥,“这个女人,挺可怜的,我打算等明天墨辰出现的时候,当着墨辰的面抓走她。”
怪只怪她是墨辰心爱的女人,而墨辰惹爆了他的底限。
“我要让墨辰知道,惹上庄暮,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他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又慢慢摇上车窗。
瞎了的这些天,霍心遥对外界的感觉变得非常灵敏,她隐约觉得,对面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小心翼翼地忍着,直到坐上副驾驶座之前,她才装作不经意地撩了下额前的碎发,往对面看去。然而那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车,只有一个将熄的烟头亮着红光。
“怎么了?”江啸奇怪地看着定在车门外不动的霍心遥,轻声询问她。
“没什么。”霍心遥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她这几天实在太累了,有些敏感,在巴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债主,没有墨辰,没有安雅,谁会跟踪她?
她大概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之类的病了。
上车时,她虽然小心翼翼,还是狠狠撞上了车顶,幸好江啸手快,帮她挡了下,不然估计得撞出个大包来。
“你的眼睛是不是越来越看不清了,到了傍晚的时候?”江啸的脸色非常的严肃,用手护着她的头扶着她坐稳。
“好像是的吧。”霍心遥自己轻揉着被撞到的地方,咧了下嘴回答他。
“所以你自己是不是应该重视一下?”江啸轻轻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霍心遥,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血块变小完全不代表它不会压迫你的视神经,就靠之前的那点药物剂量,是完全没用的,等墨忠下葬之后,你必须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为脑部手术做准备。”
霍心遥盯着他的眼睛,静静听着他说完,忽然之间笑了,“我有我的坚持,你和墨闻都没有办法替我安排人生,即使你能强迫我做手术,但是之后呢?你能管我一辈子吗?”
“我能。”江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你知道我之前说过的话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她沉默了片刻,舔了舔干燥苍白的唇,收起脸上的笑,“可是江啸,或许我的出现,正好是满足了你对于要娶的女人的标准,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这样?”
他不由自主对于霍心遥语句中出现的某些字眼愣住了,半天转头看向前方朦胧的雨景,没有说话。
“看吧,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我觉得你也满足了我心目中的标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不是我们想,就能达到自己所期盼的。”
她觉得说出这种话很残忍,这等于直接拒绝了江啸,但是她不想再让自己这乱成一团糟的生活再影响其它男人,严洛的下场还不够惨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霍心遥又低声道,“走吧,回去吧,明天早上要邀请的人,还得再麻烦你帮我确认一下名单……”
“早知道就不求你去那个聚会了……”江啸忽然之间嘟囔起来,“看吧,人情债就是还不清,这对我不公平,霍小姐可体会不了我们蓝领生活有多艰辛……”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是没有丝毫恶意,而且他这个医学界的怪才,才不是什么普通蓝领好吗?霍心遥知道他是在替她的自私打圆场,可她真的是找不到其他能真心帮她解决面前这个难题的人,心里对他的感激越发的深。
对于江啸,她只能觉得遗憾和抱歉。
回到家照旧是忙到深夜。江啸照例没肯留下来住,深夜赶了回去,霍心遥让管家照着核对好的名单,明早一定要再次通知一遍,嘱咐完明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天马上又要亮了。
她在家里等了一会儿墨闻,没能等到,索性带着人先赶到前两天就在布置的灵堂,把空的骨灰盒摆在了硕大的黑白照片之后。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看着照片上墨忠的笑脸发呆。
大概她是个灾星,先是克死了外公外婆,然后克死了爸爸,然后克疯了妈妈,克得严洛入狱,谁对她好谁就会倒霉,现在,连墨忠也走了。
小时候在路边摆摊给她算命的瞎子,说得还真准,说她是灾星的命格,以前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如今一静下来,那个瞎子的话就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不管是不是巧合,然而她不得不信命。
而她不知道的是,灵堂的二楼,也就是墨忠照片后面的黑色幕布之后,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外面依旧吓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宾客都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些,才陆陆续续地赶来,墨闻还没回来,她站在江啸身边,听着江啸给她一个个介绍来人的名字,脑子里更加晕眩。
站了一会儿,她连面前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脑子里的那根筋使劲地突突跳着,紧紧抓住江啸的衣角才能维持平衡。
不知道坚持着站了多久,脸色憔悴的墨闻才站到她面前。
“霍心遥,谢谢你。”她听到墨闻的声音,才辨认出是他,努力朝他挤出一丝苦笑。
“你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好了。”她和江啸把最后一个进来的墨闻迎进灵堂,都没有看见墨辰的人影。
墨闻几步走上台,及时把备用的致辞人拦在了台下,走了上去。
“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我爸的葬礼。”霍心遥听着他的声音,晕眩感一阵一阵抑制不住地朝她袭来。
坐在身边的江啸立刻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架住她的胳膊,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她努力支撑着身体,虚弱地回答他。
灵堂的偏门外,几个人悄无声息靠近门口的保镖,捂着保镖的嘴,消音手枪抵住保镖的头迅速连抠了两下扳机,又迅速把人拖了下去,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其中一人透过偏门的小窗往灵堂里面看了一眼,确认了霍心遥的位置,又快速退开。
“墨辰来了。”坐在黑色幕布之后静静观察着楼下灵堂动静的男人,听见耳机里传来的通报声,嘴角又勾起一抹弧度。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要墨辰亲眼看着这个场面,他要墨辰感受一下,心爱的女人被夺走的滋味会有多痛苦。
墨闻正在台上致词,灵堂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打断了他的说话。
脸色有些虚浮的墨辰带着龙叔正站在门口,可以看得出,他似乎是大病初愈,唇色和脸色还带着一丝灰败。
台上的墨闻和他对视了几秒,冷冷吐出几个字,“给我滚出去。”
墨辰没有回答他,目光在人群之中巡梭,最终定在最前排的女人身上。霍心遥正依偎在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怀里。
“是你气死了老头子,你怎么还有脸来参加他的葬礼?”墨闻更加愤怒,大声斥责道。
墨辰罔若未闻,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前排走了过去。
“把他赶出去。”墨闻紧紧皱起眉头,朝灵堂边站着的一排保镖冷冷吩咐。
墨辰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墨辰,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墨忠在遗嘱里面是这么写的,长孙墨辰所持有的CC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最终归次子墨闻所有。
他虽然不想在这个时机公布遗嘱的内容,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墨辰所犯下的过错,他甚至让老头子临走的时候都不安心。
墨辰似乎没有看到朝他快步走来的一行人,右手慢慢伸进口袋,目光从墨忠的照片转到霍心遥身上,再从霍心遥身上转到墨忠的照片上。
“霍心遥在这里不安全。”他目光又游移到站在台上的墨闻身上,哑声开口,“让我带她走。”
江啸原本对于怀中忽然颤抖起来的霍心遥有些疑惑,听到墨辰的话,忽然之间恍然大悟。
“带我离开。”霍心遥紧紧抓住江啸的手臂,小声道,“带我从侧门走,我不想看到他。”
霍心遥的声音里甚至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江啸收回落在墨辰身上的目光,那个男人即使看起来那么落魄,还是遮掩不了他散发出的气场和光芒,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原来就是霍心遥的旧爱。
他知道墨辰。
朝他走过去想要堵住他的保镖,甚至被他轻轻一扫就撂倒在地。
墨辰掏出口袋里的枪,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声音嘶哑而又疯狂,“谁都不许拦我。”
灵堂里顿时尖叫声一片,墨闻从台上跳下,快步走到霍心遥和江啸身边,指着偏门的位置匆匆嘱咐了一句,“带她走。”
现在的墨辰就是个疯子,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甚至不惜毁了墨忠的葬礼!
江啸呆了几秒,立刻冷静下来,搂着怀里的霍心遥蹲下,朝偏门慢慢移了过去,“不要怕,我们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