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黄昏是美丽的。太阳像是抹了胭脂的美人脸,羞答答的慢慢掩回山后。
热是肯定的,但在山道上行走着,偶尔抬头看看烧的绚烂的云彩,再不期然的感受一番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凉风,那种舒服可不是枯坐在屋里的人能想象的到的。
凉风过了虽然仍是闷热,但心情总是会惬意很久。铁老虎此刻就沉醉在这种惬意中,走的有些落后了。
他前方的灰衣老人开始大声催了:“年轻人,走快些!老朽已经看到一片翠绿了,青泥岭就要到了!”
铁老虎奔跑着追上突然停住了脚步的灰衣老人笑道:“青泥岭就是因为有了这片树林才出的名,石头缝里能长出这么大片的林子,称得上是奇观!不过,这里自古都是埋伏偷袭的好地方,大镖局……”
铁老虎的话陡然停止。
因为他已经和正在怔愣中的灰衣老人一样,远远的看到了前方树林外的情景。
大镖局的人马排列的整整齐齐。与他们相对的是另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的排列不应该只用整齐来形容。
是肃杀!在金红色的天地中,突然出现了二百多个人,穿同样金红而且还闪闪发光的衣服,一整片的,柱子似的动都不动,只有他们手里的刀鞘剑鞘被晚霞映照着发出凛凛的光彩——这样的队伍,怎能不用肃杀来形容?
铁老虎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这是天兵天将吗?”
灰衣老人忽然笑了:“不是!但也差不了多少!血衣十一楼,陈世元的金甲军竟然通通出动了!大镖局的面子可真不小!”
铁老虎的嘴巴张的合不拢了。
灰衣老人拉着他,飞快的朝前方一块大石上爬去:“看戏喽!老朽看戏找地方是拿手绝活!卓东来,呵呵,你可一定要让老朽过足戏瘾啊!”
大镖局的众人望着这么一大片手执兵器,金甲红衣,威风肃穆的军队竟然一点也不惊奇。
几天前他们看到唐门三绝时的惊悚样子和此时真是有泥云之别。
这当然是因为信心!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信心,那么就算半个天塌在他身上,估计也不会皱眉头。
卓东来自然就是他们的信心!很难想象,如果卓东来此刻不在那辆马车上,那大镖局的众人会是什么反应?
一个人如果能提高别人的信心,更能让那些人因为他而变的沉静强悍,那这个人就有足够的资格让人尊敬。
卓东来当然是这样的人!
孙通沉稳的走到马车前,恭敬的拱手轻道:“卓爷,血衣十一楼的人已经在前方列好了军阵。但是属下至今还没有看到陈世元。”
卓东来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从马车内传了出来:“知道了。你去叫殷小凤过来吧!”
殷小凤有些怔愣。因为卓东来突然吩咐她把那五辆镖车都打开。
低声的,殷小凤迟疑道:“卓爷,我可以打开镖车!但对着陈世元的金甲军,我殷小凤的毒起的作用可就不大了!那些人,毒死一个能冲上来两个,只怕……”
“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卓东来的声音仍是听不出半点情绪:“你一路上听我的命令行事,不论保镖的成败,回去后卓某给你解药——殷姑娘,你要的只是解药而已,又何必再去关心那些黄金?”
“可是……”殷小凤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停顿了一下,她突然急道:“不如这样,卓爷!你现在就把解药给我,我马上过去打开镖车!”
车内寂静无声。
殷小凤汗湿了背。
“你在跟我谈条件?你认为我可能会败在陈世元的手上,所以你在提前给自己找退路?”卓东来那独特的缓慢的声音终于轻轻的响起了。
殷小凤的汗流的更快。不仅是因为此时天气的闷热,最重要的是,她怕卓东来拒绝她。她在提这个条件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如果卓东来不答应她的条件她该怎么办。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冲动,不计后果,但却直爽真实。
嗫嚅着答不出话,殷小凤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血衣十一楼……几年前,陈世元带领他们从边关进到中原,只用了七天时间就灭了山西八个帮派,还……还当众斩杀了江湖排名第八的‘排云掌’刘丰……山西现在整个都是他们的,他们那个……”
声音逐渐低至没有了,殷小凤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要求了。
卓东来当初对她说的很明白,不论保镖的成败,最后都会把解药给她……她好像有些太心急了。
正不知所措着,狄华适时的跑了过来:“小凤,卓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快走,别杵在这儿了……”
拉扯着,他二人去开镖车了。
卓东来却在车内笑了。
施施坐在他旁边。她看着他笑,眼睛竟怎么也无法从他脸上移开。
他是在鄙夷的笑。也不知是笑殷小凤的直肠子还是笑狄华的软弱,但是他却笑的很开心。
嘴角向上弯出了一点冷酷的弧度,眼睛里晶亮的闪着光,像是阳光下波动的池水,沉静却又活跃。
施施痴望着卓东来,突然紧紧的抱住了他。
“我知道陈世元死定了,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卓东来像块石头一样,动也不动。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冷:“女人最善于莫名其妙了!你现在要想的应该是怎么面对陈世元,而不是做无谓的担心!”
施施缓缓松开了抱紧卓东来的手。
神色有些凄凉,她蜷靠在车壁上轻道:“是的。我现在最该想的事情是如何面对陈世元……可是,你身上的伤只好了一半,我……”
卓东来冷淡的神情中突然有了丝说不出意味的变化。似乎是感动,似乎是欢喜,也似乎是忧伤,但似乎更是自嘲。
缓缓的,卓东来伸出一只手将施施鬓边的青丝拨去了她的耳后。
他黑亮的眼睛里有一丝的怜惜,但更多的是冷酷,他对她道:“施施,陈世元我交给你了!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施施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但她很快就温柔的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会让陈世元死的很难看的!”
五辆镖车很快就打开了。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昏黑,但那些金子的光芒还是毫不费力的照亮了人们的眼睛。
很快,血衣楼的金甲军阵中就走出来一个高大威猛的人。
“大镖局的卓东来站出来说话!”那人的声音傲慢无礼,似乎把大镖局的人当成了一群待审的犯人!
孙达冷哼一声,缓慢的上前几步。
他的声音比那人的还要傲慢无礼:“卓爷的名号是你这无名小卒乱叫的么?快将你们楼主陈世元给我叫出来,让我问问他,他平时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哗哗”一阵声响,金甲军阵里至少有七八十人同时抽出了刀剑。
孙达后退一步,装出很怕的样子:“要杀过来吗?真是群没教养的小卒子!你们主子还没发话呢,你们就动手,唉,我都替他生气啊!”
“阁下的舌头很利索嘛!”方才那高大威猛的人缓缓逼近了孙达。
孙达冷笑着盯住了他:“那是!我的舌头一向都很听话。遇到人,他一般不怎么灵活,但一遇到乱叫唤的狗,他马上就变的灵活无比!”
“你是活腻了!”那人的眼光和他手中的刀光在一团昏黑中粼粼的亮着。
那人逼近了孙达三尺之内,正要挥刀冲过来,却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
是孙通。他大声道:“素闻血衣十一楼人人勇猛无比!咱们大镖局也打算好好领教一下各位的高招。但此刻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双方都点起火把,将夜空照亮了再打,如何?”
那人一停顿,不假思索道:“很好!就让你们死在明亮点的地方,死后好投户光亮人家的胎!”
孙达冷笑着还嘴道:“不错!我们会投户好人家的胎,至于你们,不用说投的肯定是好人家的狗胎!哼,还是亮点的好,免的你们的狗眼以后分不清谁是主人!”
“你……”那人气的直哆嗦,却到底没发作。
他握紧了刀柄,恶狠狠的厉声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先割你的舌头,再宰你!”
孙达哈哈大笑起来:“我等着!狈舌头最适合下酒了!所以,我一定会先宰了你,再割你的舌头!”
金甲军有二百人之多,所以,他们的火把一燃起来,瞬时四周一片通明。嶙峋的山石,盘结扭曲的树木,都被那片通明照的清清楚楚。
金甲军在很快的点起了火把之后就嘲讽的看向了大镖局这边。
大镖局只有五十几个人,火势和亮度肯定比他们小的多,所以他们就等看笑话。
但令人吃惊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大镖局的人并没有点燃火把,他们点燃的竟是身后的石头!
青泥岭上到处都是半人高的大石头。大镖局的人速度很快的将这些石头挪着围成半个圈,将自己圈进去,然后孙通冷冷的站出来,轻轻的将一个火折子扔到了其中的一块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