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离等工的地方不远,大概就二、三百米的距离。黄毛被他们一伙人扶着,一瘸一瘸地慢慢挪过来。李杨被带到里面一间,带他进来的警察对坐在屋里的另一个警察用方言说着什么。李杨很惊讶这二人的警服居然不同,以后才知道,先前过来的那伙人是协警和联防,并不是正规的警察,眼下在房间里坐的这位才是真的。
这名警察听完协警的汇报,盯了柯阳一眼,“姓名?”“李杨。”“怎么写?”“木子李,杨树旳杨。”李杨答道。“年龄,籍贯……,”李杨一一做了回答。接下来到了实质性的问题,“为什么打架?”“是他们打我,我没办法才还手。”“知不知道这是扰乱社会治安?”李杨一愣,“警察同志,我没有想扰乱治安,是他们先动手打我。”“他们先动手打你,他们没事找事吃饱撑的去理你们这些打工仔。”
“哎,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是他们先欺负那个小孩,我过去说了两句,他们就打人。”警察脸色沉了下来,“什么小孩?人呢?”“我们打架时,他跑掉了。”警察冷笑道:“你很不老实,我们的队员了解过了,是你嫌人家工钱出得少,骂骂咧咧的,人家气不过才和你吵起来。”李杨没想到刺青等人如此无赖,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向协警和联防胡说八道。协警自然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个外来的打工者,因此一昧偏袒,胡乱汇报。如此的颠倒是非,让从小就懂得要诚实做人的李杨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手持器械打架斗殴,还打伤了人,要拘留三天,罚款伍佰元。”警察把笔录推给柯阳,“你签个字。”李杨睁大眼睛气愤地说:“我没有错,那几个人欺负孩子还诬赖好人,你们讲不讲理?”
警察大怒,“就凭你这嚣张的样子,也有必要让你老实老实。阿龙,你们几个进来把这小子给我铐上。”那个叫阿龙的协警立即带着几个联防队员冲进来,嘴里吆喝着将李杨的手别过来,李杨使劲挣扎但无济于事。为了让李杨更难受点,他们把他的两只手反背铐在窗户的防盗栅栏上,这样李杨便不得不尽量弯着腰,才能减轻手臂倒挂的痛楚。一般人到了这个份上,只得低头服软,有的甚至苦苦哀求。
李杨原本不善言辞,但刚从乡下来到城里,第一次出来找工作,还没有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友好和热情,就连遭两次殴打。这种屈辱加上旧伤未抚,新伤又添的痛苦,令他无法遏制心中的愤恨。他抬起头对着正有滋有味地欣赏这一幕的警察和其他人骂道:“你们是什么警察,你们是土匪。”警察闻言脸色一变,迅即又恢复过来,只是对阿龙等人说:“你们好好教育教育他,辱骂警察,罪加一等。”说完便离开屋子。
见警察离开,几个人拿起警棍,来到李杨面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李杨毫不示弱,“你们就是一帮土匪。”李杨一听手起棍落,重重地打在李杨的腰上。李杨还来不及体会这传来的剧痛,紧接着几个人的棍棒、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李杨感到一种窒息,仿佛胸膛要炸开似的,眼前金星乱冒,这种难受暂时将疼痛都掩盖住,很快他就不省人事了。
李杨感觉自己在黑暗寂静的空旷里飘行着,他无法停下。远处似乎有人叫他,还有哭泣声传来。“我这是在哪里?”李杨极力想睁开双眼,但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不断使劲却无法睁开。“我死了么?这是地狱么?不,这不是真的。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迷茫中,一阵又一阵的痛感袭来,而浑身的每一处都用不上劲,极度的恐惧和痛楚的刺激终于迫使他睁开了双眼。映入他眼帘的是模模糊糊的白色天花板。“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旁边有人惊喜地说,李杨使劲眨了眨眼,顺着声音,他艰难地转过头,慢慢看清了是几个医生和护士,还有姐姐、姐夫和另外几个不相识的人。
李月已经哭得说不出话,见李杨醒来,忙扑过去抱住他,“弟,你这是怎么了?弟,是谁这么狠心打你?天哪,俺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啊……”医生见她太激动,赶紧让护士把她拉开。“医生,俺兄弟他要不要紧?”李杨的姐夫问道,“现在还不清楚,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等会要全身透视,”医生摇了摇头,“不过,看样子伤势不轻,恐怕你们要准备相当一笔费用。”姐夫满面愁容地走近李杨,“弟,你好点了么?身上痛不痛?……
是那些警察和联防打你的么?”李杨闭上眼,昏迷前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我是怎么到这来的?”把李杨送到医院的是阿龙等人,当看到李杨昏死过去,这几个人不知所措,连忙把那个警察叫进来。警察一看这情形也慌了手脚,一边大骂他们办事不知轻重,一边赶紧叫车把李杨送医院。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柯阳送到离派出所最近的福康医院,胡编了一个名字,只说是在街上打架斗殴,有人报警后送来的。医院看这几个人都穿着迷彩服,象是巡逻保安的样子,信以为真便立即将李杨送进急救室,这些混蛋趁机溜之大吉。姐姐和姐夫见李杨傍晚了还没回来,心里就有些害怕,现在活难找,姐夫不相信李杨第一天就能找到事做。
正嘀咕着,外面有人叫门,“老四,老四,有人在家吗?”李杨的姐夫在家排行第四,在外打工大伙也就这么称呼他。老四出门一看,是熟悉的工友,原来都在一起等工,后来自己有了较为稳当的事做,就少和他们碰面。今天老四把李杨带来时他们就看到了,当时忙着注意雇主,也没上前打招呼。李杨第一次挨城管打时,将他扶开的就是其中一人。外来打工者受城管、地痞的欺负是家常便饭,习惯了也就逆来顺受了。傍晚收工时大伙陆续离开,也没太在意李杨,有两个人到附近买菜,听到这边的喧哗声赶过来时,李杨已经被带去派出所了。他们询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怎么回事,当下一个人去派出所等候,另一人跑回去找李杨的姐姐和姐夫报信。乍闻凶信,老四和李月急得心神大乱,叫上几个人就往派出所赶。刚到那就看见昏迷的李杨被抬上车一溜烟开跑了。大伙儿赶忙拦了一部的士追上去,联防把李杨丢给医院后看见一群打工模样的人冲进来,做贼心虚地一哄而散。大家担忧李杨,无心阻拦,等看到李杨的惨状,无不悲愤交集。李月当场哭晕过去,老四手忙脚乱地给她掐人中,又摇又叫的好不容易才缓过气。
几个人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留两人在医院里帮助老四和李月照顾柯阳,其他人出去筹钱,折腾了一夜,李杨苏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了。而后的全身检查让医生都为之咋舌,李杨胸肋骨断了三根,头部轻度脑震荡,肾、肝、脾、胃等内脏部位均遭受不同程度的重击,一度大小便失禁和血尿。至于青肿淤血等外伤则随处可见,看着检验单,大伙儿无不破口大骂。“安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救人,”医生看了看老四和柯月,“家属把钱准备好了吗?”“多少?”老四战战兢兢地问,“先交一万元,不够时医院会通知家属。”
老四和李月一听脸色煞白,他们两口子每个月干活挣的钱,除了自己和孩子吃饭,所剩无几。刚才出去筹款的人也失望而回,在外打工的人为防意外,大都及时把钱寄回家中,身上少有积蓄。凑来的一些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这还只是先交的费用,那后面……,老四不敢想下去。大伙儿围着医生不断恳求,医生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李月心一急,猝然间又晕过去,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忙乱,清醒后的李月放声大哭,哭声闹得医生和护士心烦意乱的,很不是滋味。医生犹豫了一下,把老四拉到一边,“你们去求求曹院长吧,他是个好心人,或许会免掉你们一部分费用,但不管是否能成,别跟任何人说这是我说的。”仿佛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老四扶着还在抽泣的老婆,一行人径直来到院长办公室。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估计这就是曹院长了。李月一头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院长,求求你救救俺弟弟吧!”中年人正是福康医院的院长曹爱华,冷不防看见李月如此,顿时吓了一跳,“哎哎,你是谁?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说话。”“院长,你行行好,救救俺弟弟。俺求求你!求求你!呜呜……”
李月泪流满面。曹爱华手足无措,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好,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你起来慢慢说。”老四将老婆搀扶到一旁,几个工友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个大概,曹院长很快就明白他们的来意,脸上开始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有他的难处,目前院里被拖欠的医疗费用达数十万元之多。许多急救病人送到这里时身无分文,医院本着人道精神先行抢救,病人稍有恢复,不是装聋作哑,一走了之,就是干脆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令医院头痛不已,医院不是慈善机构,长期如此也难以招架。然而象今天这样,因为没钱直接来求院领导开恩的情形,倒也少见。曹爱华见老四和李月的打扮,知道是无钱无势的农民打工者。又见李月哭得厉害,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便站起身安慰她,“你先别哭,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李杨病房里的医生看见院长过来,忙上前汇报病情。曹爱华盯着检验单,开始皱起眉头,待查看柯阳身上的伤情时,头上青筋凸现,面有怒色。“混蛋!”他咕噜了一声,“小顾,你来一下。”曹爱华招呼医生往外走。过了一会儿,那个姓顾的医生返回来,面有喜色,“你们很幸运,院长免了他的手术费,后面的药费和住院费也一起免了。但因你们的特殊情况,不能给他用最好的药,这点请你们谅解。另外,我们在确认病人治疗有效后就会通知你们办理出院手续,以后主要是在家里休养,医院病房很紧,这点也请你们理解。”
“曹院长,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啊……”老四长揖至地,众人一片嘘唏。不知不觉,李杨已经回家快两个月了,他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医院手术做得不错,其它治疗也很尽力。虽说身体还有许多不适,但李杨和姐姐。姐夫都认为不能再麻烦曹院长了,便不顾医生的好心劝说,坚决地办了出院手续。老四和李月租的房子离市中心较远,虽然简陋,也还清静。对于满是身心创伤的李杨来说,无疑是个康复的好场所,这一段时间李月没有出去找活干,就在家里全心照看李杨。虽然身体一天天恢复起来,但那一天的遭遇,仿佛梦魇一般,在李杨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多次从梦中喊叫着醒来,浑身大汗淋漓,令姐姐姐夫惊恐不已。
为了去除这块心病,也为给弟弟讨个公道,从李杨住院治疗开始,老四就没有停止过申诉。他先是到那个派出所找到所长,要求秉公处理。所长开始挺客气,说是查一下,要他过几天再来。几天后再去问时,所长一脸的不高兴,劈头盖脸就训斥过来,“你搞什么名堂?你弟弟打架斗殴受了伤,我们好心把他送到医院,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吵闹。”老四脑子里“嗡”的一下,血往上涌,他没有想到那些打人的恶棍竟敢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赶忙辩道:“所长,他们胡说,我弟弟就是被那几个联防队员打伤的,这里有医院的检验单。”他边说边把检验单递给所长。“你说你弟弟被所里的人打伤,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所长没理会检验单。
“不是,但……”“那谁能证明?”“我弟弟亲口对我们说的。”“你不懂法律么?当事人的话是不能作为证词的,何况所里和街上许多人都证明你弟弟和别人打架斗殴。”“我弟弟开始是和别人吵架,但和我弟弟一起打工的人看到,我弟弟被带去派出所时还是好好的。”“哪一个看到的,你叫他过来证明。”“我、我和他不熟,一下子找不到。”“找不到?恐怕是没有吧。”老四涨红了脸,悲愤地说:“所长,人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这么说话,我们是乡下人,我发誓我和我弟弟都不会骗人。”所长有些难堪,面有怒色道:“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我们所里那么多人都撒谎了?”
“谁撒谎谁自己明白。”老四愤愤地说。所长站起来正要发作,随即又按捺住性子,“我不和你说那么多,政府有规定,如果你对我们的处理有意见,可以向我们的上级机关提出申诉,现在你可以走了。”说完,所长拿起一叠文件翻看,再不理会老四。老四知道,派出所的上级机关就是区分局。带着极度的失望,他走进区分局的大门。分局的接待人员听完老四的诉说后,表示会予以调查,他们让他留下联系方式,然后就很客气地叫他先回去。过了一段时间,老四见分局没有动静,就又跑上门询问。分局告诉他,两边提供给局里的情况截然不同,他们还需要落实。老四急了就说那是派出所包庇内部人员,分局的人说是啊是啊有这个可能,所以需要核查落实,你不要着急,要相信上级机关等等。
老四无奈,只得悻悻离开,如此几次后,分局便再无下文了。老四不甘心事情落得这么个不闻不问的结局,又再向上找到市局反映,市局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因为派出所归分局管,要他先向分局申诉。老四大失所望,转而四处托人寻找律师咨询有关法律条文,准备向法院起诉派出所及有关人员。但有好心的律师告诉他不要抱很大希望,因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你一个普通打工者所能摆平的。诉状是硬着头皮递上去了,后来果然被驳回,法院以与事实不符为理由拒绝立案。收到这个通知,老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把希望寄托在媒体的舆论监督上,找了几家报社反映。媒体讲究的是及时报道,这件事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了,何况没出什么惊人的后果,缺乏轰动效应。再加上当事者不过是区区一个打工仔,本身人微言轻。这种情况报社每天见得多,也没当一回事,三言两语就把老四打发走了。李杨待在家里,每天都看到姐夫回来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知道事情没有什么进展,他也因此越发地沉默,整天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想心事。姐姐没有什么法子,只能以泪洗面,绝望和沉寂笼罩着一家人的生活。终于有一天,李杨对愁眉不展的老四说:“这件事不要再跑了”。
老四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是什么意思,李杨定定地看着老四和李月,“我认了。”老四好一会才回过神,“什么?那咋行,俺们就白被人打了?”李月以为李杨气糊涂了,“弟,别担心你姐夫,俺们最后就是去要饭,也要替你伸这个冤,俺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好官。”李杨摇摇头,“这些天我想过了,我们没钱没势,要扳回来很难。现在的社会姐夫你也都看到了,好官或许有,但穷人常常碰不上,要等碰见的那一天得猴年马月。前一阵为了我的事,姐姐没出去找活做,姐夫把正事都放下了,孩子咋办?日子咋过?这些我们都不想了么?”到底是念过书的人,老四和李月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一时无话可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弟,这太委屈你了。”李月眼睛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没事,我年轻,扛得住。这次能碰到几个热心的兄弟和曹院长那样的好人,就是我的福气。倒霉事不会只有我碰到,下次小心点就是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不信那些人会有好下场。”
向大家推荐几本个人认为比较好看的小说:「盘龙」「寸芒」「被抛弃的神」如果是女生读者喜欢言情的我建议大家去看一看张爱玲的「半生缘」这本书里有着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还有一本就是著名的「哈姆雷特」没错这就是莎士比亚的作品我个人认为大家在看网络小说的时候不要去忽略了以前的那些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