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去保姆市场的地步。为了不拖累姐姐姐夫,也为了自己能早点挣上钱,李杨很快就外出找活了,这次他选了一处稍偏的位置。这里虽离市中心较远,但近几年滨城发展很快,不断向外扩张,这种城郊结合的地方有不少房地产商在投资开发,所以打工者在这里常常能找到活干。虽然有两个月的休息,但伤了元气的身体和营养不足使李杨对重活力不从心,每天回来都疲乏不堪,一个月下来,钱没多挣,看病又耗去不少。老四和李月心疼李杨,要他再休养一阵,生性倔强的李杨怎么也不肯答应。
租房子给他们的房东十分同情李杨,便向他推荐道:“小弟,我看你挺老实本分的,我们这有个白马公园,里面有个保姆市场,许多想找保姆的人家都会去那里挑人。你不妨去试试看,现在有些人家需要男性的保姆,听说做保姆收入还不错呢!”胖胖的房东阿姨热情地说。老四和李月也同意房东的建议,起先李杨不愿意,他觉得一个大小伙子去做保姆有点拉不下脸。后来转念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了做保姆也是正当职业,又不偷不抢,只要能多挣钱就行,李杨在心里劝说自己。第二天上午,李杨按照房东的指点来到白马公园,所谓的保姆市场,其实就是白马公园里一片小树林边的空地。李杨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三五成群扎堆站着或坐着的女人,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五六十岁的老妇女都有,她们大都衣着朴素,一看便知是进城务工的农村人。
李杨怯怯地靠近那片空地,他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只有自己一个男的,脸上顿时露出极不自然的神态,此番情景,倒真有点“万红丛中一点绿”的感觉。鹤立鸡群的柯阳很快就被大家注意到了,女人们纷纷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边说还边看着李杨笑,弄得李杨满脸通红,如坐针毯。所幸他没有狼狈多久,两个雇主走了过来。这群女人象饿极了见到肉包子一样围了上去,叽哩呱啦地向雇主介绍推销自己。暂时摆脱了尴尬的李杨松了一口气,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看那两个雇主和女人们商谈。一番讨价还价后,有两个稍年轻,看起来挺麻利的女人被选中,在充满羡慕与妒忌的目光中,她们得意洋洋地跟着东家离开了公园。整个白天,来了好些个雇主,挑挑拣拣,老的少的各有所需,但就是没人对李杨这个男性的保姆感兴趣。李杨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意和沮丧,或许,自己本来就不该到这来。
正当他寻思着明天是否有必要再来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微弱而又急促的喘息声,李杨转头看去,声音是不远处一位坐在石凳子上的中年人发出的。中年人五十来岁的模样,此刻正半弯着腰,脸色苍白,眼睛痛苦地半眯着。一只手捂着心脏的部位,另一只手慌乱地在身边的一个皮包内搜寻着,大概是难受的缘故,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怎么也摸不到想要的东西。李杨见状,急忙上前问道:“伯伯,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不…不用…你只要…只要把我…包里的药…拿出来…给我吃…吃二片就…没事了。”中年人吃力地说。
李杨很快就找到了药并帮他服下,真是立竿见影,中年人的脸色不一会就有了红润,神情也慢慢镇定下来。他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打工者的装束,清瘦的脸庞上,热切的目光里饱含着淳朴,但疲惫的神情却流露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中年人很快就判断出他的身份。“谢谢你!小伙子,今天多亏你了。”中年人感激地对李杨说。“没事,没事,谁碰到了都会这样做的。”李杨诚恳地答道。中年人充满睿智的目光和不同于一般人的卓然气质让柯阳感到一种莫名的敬意,这一长一少在相互打量中仿佛结下了缘分,他们象久别重逢的朋友似的交谈起来。中年人名叫王伟,是滨城大学里的一位物理学教授,已经退休在家。
下午王教授外出办事,回家路过公园时,犯了多年的心脏病突然发作,难受得好像虚脱一样,他赶紧就近挨着一张石凳坐下,于是就有了李杨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李杨也将自己进城打工的痛苦遭遇一一向王伟讲述,王教授听后愤怒不已,“这是可耻的歧视,但他们又十分可笑,因为他们忘了自己的祖上也都是农民。”他想了想,对李杨说:“这样吧,我正好缺少一位帮我清理实验室的人,如果你愿意来我这工作,吃住算我的,一个月六百块钱,怎么样?”李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竟说不出话。“怎么,嫌少吗?干得好回头再给你加。”“不不不,不少不少,王教授,太谢谢你了!”李杨开心地蹦起来。
“刚刚你帮了我,很快我也能够帮上你,人生有缘莫过于此,你说是吗?”王教授爽朗地笑了。王伟的家在城郊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内,一栋三层的建筑,小楼外表看上去颇为简陋,很不起眼。一、二层住人放物,三层是实验室。王伟说他退休后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科研上,很少与外界来往,家里总是显得杂乱无章。李杨没看见王教授的家人,随口问起,王伟当即一愣,随即把话题岔开,李杨见他不愿说,也就没有再问。李杨感激李杨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为了能让王伟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他把所有的家务活,不管是王伟叫他做或不叫他做的都包了下来。闲暇时还在庭院里种种花草,李杨是这方面的好手,不久院子就花红草绿,蜂蝶萦绕。
原本暗灰色的砖墙院落一下子显得生机勃勃、错落有致。王伟十分满意李杨,几次要给他加薪。李杨认为王伟已给的够多了,坚决不肯接受,李杨无可奈何,只得作罢。日子在平淡而充实的节奏中流淌,李杨与王伟之间的忘年友谊与日俱增,一种温情正弥漫在这孤单的院落内,连实验室里冰冷的器材都带上了这种气息。李杨非常敬佩王伟渊博的学识和工作中那种专注的态度,他觉得工作时的王伟像与外界“绝缘”了,这是他从王伟那里时常听到的字眼,他想象不出王伟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时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但他又为王伟担忧,因为王伟常常做实验到凌晨一、二点,好几次夜里醒来方便时,李杨看见实验室的灯还亮着,他像担心自己父亲那样担心王伟的身体健康,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的。王伟有时也会应邀外出举办学术讲座,这个时候是李杨的自由时间。他或是去市内街上逛逛,或是回姐姐姐夫那儿看看,把在王伟这儿的见闻讲给他们听。姐姐姐夫都为李杨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去处感到高兴,以前内心的伤痛也渐渐地随着时间而淡漠了。不知不觉,李杨到王华这里半年了,应该说在这里是舒心愉快的,但有两件事,一直让李杨疑惑不解。
除了在实验室里比较严肃外,平日生活里王伟还是挺开朗健谈的一个人,工作之余,王伟就会和李杨聊聊天。他很少讲到自己的事,更多的是问一些有关李杨自己和家乡的情况,每当李杨谈起这些,李杨就会滔滔不绝地把家乡山水的美丽和家乡人的纯朴热情像一幅画一样展现在王伟面前。李杨的神情是那么的快乐和依恋,王伟也不禁陶醉于他所描述的田园风光里,不止一次地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李杨的家乡看看。
令王李杨怪的是,只要他问到王伟的家庭情况时,王伟不是含含糊糊、闪烁其辞,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李杨很纳闷。与这件事相比,还有一样更让李杨奇怪的东西,这就是李杨实验室中那个神秘的房间。实验室的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除了一个房间,其它都是通透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仪器仪表,李杨上来清理卫生时,王伟不介意他四处走动观察,有时还叫他给自己帮点忙,但唯有这个房间,王伟绝对禁止他进入。
房间的位置在实验室里端尽头,外面看过去估算大约三、四十平方米,门前也堆放着不少仪器设备,可以说非常不起眼。如果王伟不提及的话,李杨不一定会去注意,王伟平时一部分时间在实验室外室工作,一部分时间去那个房间里,进去后往往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晚上进去直到凌晨才出来。刚来王伟家的时候,王伟就郑重地交代过他,不要进入那个房间。王伟没说什么原因,李杨也没往心里去。
只当是里面有贵重的实验物品,怕被自己不小心碰损了,于是也就很少走近那个门窗都紧闭的房间。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被三楼发出的一声怪响吓了一跳,当时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听到响声后,他赶紧奔向三楼。冲进实验室,李杨看见王伟神情异常地靠着那扇门,急忙问道:“教授,您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那么响?”
王伟看见李杨先是一惊,脸上马上恢复了常态,好象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什么,不小心把东西掉到地上了,”他似乎在遮掩什么,“小李,我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