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好了没有?好了!咱们这就走吧!”片刻之后,催命一般的声音便再度传来,其中还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咀嚼声。紧接着,田润青等人就看到两个人进来了,前面一个人瘦高,正一脸难色,是赵进。跟在他后面的这个人,身材短小,身上穿着粗布织就的衣裳,怀里抱着一堆干饼馍馍等物,正在往嘴里送个不停。
再往这人脸上看,三个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经过一番洗漱,金虬身上的黑炭色已经退去,被火燎尽的头顶油光发亮,偏偏他的脑袋生得后长前短,平日有有头发遮掩着,还看不出来,现在看去像极一个长差了样的冬瓜。
而更可笑的是,金虬的两条眉毛也被烧了精光,一张脸上只剩下两只小眼睛在滴溜溜乱转,偏巧这时候他还在一脸正色询问,相互反差之下,显得尤为可笑。
“哎!你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了?”三人还在憋笑,金虬忽然发出了惊讶之声,他这才发现,他这出去了一会,田润青竟然躺在了床上,身上严严实实盖着被子,一旁还放着一炉热火。
“哎……臭小子,实在对不住啊!老夫方才一心想着去助你一臂之力,但却不想心急之下练功走了岔子,伤了真气,又闪了腰,恐怕这次就不能去帮你了……”田润青蜷缩在被子之中,面色苍白说道,一副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
“这……这怎么办?”金虬手里抱着的干饼馍馍当即掉落了一地,本来以为立马就能出口恶气,但谁想这才刚一转身就闹了个鸡飞蛋打,反差也太大了。
“师侄,你也不要太急,方才我们已经给师叔请过了大夫,大夫说只需要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师侄,你大可先在咱们这呆上一段时日,等过些日子,师叔好了,便带你去报仇泄恨!”周猿他们两个连忙在一旁劝道,语重心长,满是长者之风。
“对!臭小子,你就把这里先当成自己的家住下来。你放心!师叔祖既然答应了你,便是豁出这一条老命,也一定要把这事给你办成了……啊!咳!咳!……”田润青也在挣扎想要坐起,话说了一半,就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师叔!您别乱动!当心再行岔了气!”周猿两人也顿时大急,连忙扶住田润青,又是捶背,又是抹胸,又是好一番的折腾。
金虬看着眼前这三人,心中好一阵的失望,便等到田润青咳嗽声稍微缓和一些时,道:“师叔祖,你就好好养病吧!阿虬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他就要向门外走去。
“臭小子,你要不留下等几天,过一日,我和你一起去!”在他背后田润青等人大声喊叫道,刚刚和他一起出去的赵进还要把他往回拽。
“不了!我是真的有事,再不去,肯定要出大事了!”金虬拒绝道,便一溜烟窜了出去,他也不走大门,直接翻上了一面墙,再一跃人就不见了。只剩下赵进一个悻悻回来了。
“走了没?是不是真的走了?”他刚一回到屋中,周猿两人便立刻关上了屋门,连躺在床上的田润青也一下子跳了起来,蹦到他面前问道。
“走了!”赵进没好气地说道,顿时田润青三人狂喜无比,比过年还高兴。
“老大、老三、师叔,你们几个在搞什么鬼?”赵进不是傻子,先前就不信才一小会功夫,田润青会病倒,此刻一见这三人屁事也没有,自然知道自己被耍了,很是愤怒。
“师兄,别生气!你听我跟你说,他是这么一回事……”此刻正在兴头上,另三人也不恼,一向和他看不对眼的公门术主动解释道。
随着他的讲述,赵进的脸色也开始变化,先是恐惧,而后是惊异,最后转变成了和三人一模一样的狂喜之色。
是夜,在盘龙山巍峨连绵的山势之中,一片茂盛的丛林之内,一个人影正恍如幽灵般在疯狂疾行,沿途所过之处,一只手上当即腾地升起一阵火光,抓下大片的树木枝杆,但仍绝有些不解气。
“一群混蛋!可恶啊!”当他奔出那一片山林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咆哮起来,声音震得四周林中歇下的飞鸟立时成群飞起,好似一片厚重的黑云,遮掩了天空中投射下来的冷清月光。
等待鸟群散去,月光再度显露出来时,金虬那张已有些滑稽的脸也显露了出来,不过也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显得有几分狰狞了。
一想起这一日内的遭遇,他就极为恼怒。
早上田润青等人和他玩得把戏,他也并非不知道,他也不是傻子,好人是什么脸色,病人是什么脸色,他也不是没见过。但将军临洮有多厉害他心里清楚,人家忽然改了主意,不和他去了,他也多少可以理解,也没太在意,毕竟人家还救了他一命不是?那可是天大的恩情!
只是以他心眼之小,要说完全想开,那也是做梦,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他不痛快了。
他急急忙忙从田门跃墙而走,除了田润青等人指望不上外,还有就是他记得自己昨夜答应了王家堡、李家寨那两个老头的请求,要把他挨了一顿揍赚回来的两月份额转让给他们。
昨夜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事,但是不想自己半路怂了,没敢去大夏军营,阴差阳错跑到田泽城去了,结果又被燕灵儿揍了一顿,可以说是倒霉到家。答应人的事情就得做到,虽然田润青等人拿说话当放屁,但金虬自以为自己还是有信用了。本来说好的就是今天一大清早去说这事,结果这都快正午了,已经有些迟了,必须加快脚步。
等到他死赶活赶终于赶到红河谷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乱了套。王家堡和李家寨的人正在与门前的账房折辩,吵得唾沫星子横飞,而大半的人也已经被拿下了。
昨天从金家庄手里借到供奉的时传回本村之时,他们两村可是兴奋了许久,总算是熬过这一劫了。本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让金虬去和将军临洮说一声,不再找他们两村征收供奉即可,他们两村的人该干嘛就接着干嘛,已算是脱险。
但是人性总是难以琢磨的,在本村实现了胜利大逃亡之后,这些人又有些不地道了,想跑来看看别的村倒霉的模样,顺便再嘚瑟一下。
结果可想而知,金虬压根就没来,而且他们遇上的账房还正好是昨天被夏堂夺了贡奉的那个,一听到和金家庄有关的事,火气就大,也不问青红皂白,抓到了就要贡奉,没有贡奉也不听解释,直接要公事公办要把这两村的人都给抓起来,押往采石场。
也幸好这两村人昨晚狂欢的时间也不短,今早起来得迟,不然估计也撑不到金虬赶来,现在就整个进了采石场。
金虬一见是这情况,自然连忙上去解释,但不想对方压根就不认他,金虬当时都懵了。
他不知道他这幅尊容与昨日相比相差太大,便是王李两村的两位村长王树和李岩也不敢确认他就是金虬,大夏这个只瞟过他几眼的账房,如何记得他的相貌?
更可况此人正一心想要整死他们,一听来了个自称金家庄的,火气顿时更大了,立刻就要把他第一个拿下去,投到采石场中去……
当时那场面更为混乱,金虬懵了之后就怒了,他挨了一拳换来的战利品说没了就没了?他娘的!欺人太甚!
金虬准备动手武力抗争时,王树和李岩两个老家伙也没闲着,手当即就伸到了各自怀中,摸中了昨夜从金魁那讨来的妖兽皮,这种时候义气什么的都成了浮云,他们要让各自村子的人先活下去,至于绝不连累金家庄之类的话就忘了。
“我们要见夏堂大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就在这时,人群后传来了村长金魁的声音,他也不过来和账房磨嘴皮子,直接找上了门前的银甲统领,今日当差的已不是夏堂,他向那人弯腰请求道。
“老头,你怎么来了?”王树、李岩、金虬三个顿时大喜,连忙跑过来看他,那时那个账房也不敢再阻拦他们了,任他们通过。
“还不是为了你们两村的破事?”金魁瞥了瞥两个老伙计,低声说道。
他来到这里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清晨一大早,他尚在醉酒时,就得到了金虬再度消失不见的消息,对此他也算习以为常了。当即只能自己起身来大夏军营,毕竟金虬是什么人性,他还是清楚的,要是指望他,那可真的是要过错年的,好巧不巧正好在这时赶来。
“臭小子,你怎么在这?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接着他才看到一旁的金虬,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一瞅,才发现没错,当即声音都变了,以为金虬又跑出去招惹了什么麻烦。
“老头先别说这些了!这些家伙不认我,我挨了一拳换来的贡奉不给了!”金虬没心思再解释这个问题,连忙拉着老金魁说他的委屈,又想上去和人干架。
“大人,还请行个方便!”老金魁一听是这事,顿时就有些乐了,心道还有你小子干不成的事啊!当即抖擞精神,又向门前的那个银甲统领提出请求。
昨天较武场的事,在大夏军中几乎人尽皆知,这个银甲统领倒没有再难为他们,叫来了一个士兵小声叮嘱了他们几声,便放他们入营了,但照旧把王李两村的人堵在了外面,一个也不许进。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了得多了。那个士兵带着两人又照昨日的老路走了一遍,到了夏堂的帐篷之前,通报了一声,便命两人进去了。
夏堂看到两人到来顿时惊喜万分,尤其是看到金虬还活蹦乱跳的更是意外,甚至将金虬单独拉在一旁好生查看了一番,但却不知为何却并未发现金虬体内的少阳火气,只是觉得金虬又健壮了几分,很是惊叹。
过了会,方询问两人的来意,当听说两人是为了将本村的贡奉额转给别村时,夏堂看他们的眼神已有些看怪物的眼神,毕竟这世上为自己拼命的人多,为别人生死拼命的人少如凤毛麟角,不由高看了他们一眼。
接着,夏堂便带着两人又去寻找了将军临洮,将军临洮见到他们也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竟要当场下令将他们抓起来,但紧接着也不知夏堂在他耳边又说了些什么,临洮改了主意,只是微微又测验了一下金虬,便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甚至派人亲自将他们送出大营,皆大欢喜!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夏堂和将军临洮嘴咧得和荷花一样,仿佛是见到了稀世珍宝,而王家堡和李家寨头上悬着的大刀也落下了,王树和李岩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当场表示以后两村绝对以金家庄马首是瞻,而登上了荣耀顶峰的老村长金魁自然更是得意万分。
但唯独有一个人很不高兴,甚至有些愤怒!这个人就是金虬,因为将军临洮测验他的方式,就是又揍了他一拳。本以为自己这次能够抗揍一些,但是万没有想到将军临洮那一拳打来的时候,他还是那般无力,直接被放倒了,唯一的长进就是这次没晕,倒是将那几个人脸上的惊喜尽收眼底……
在金虬看来,这是对他的羞辱。
但那时候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老村长金魁这次也不如何紧张,随着两个大夏兵将金虬带出军营,便开始招呼随行而来的金彪金豹带金虬回村,当时似乎还有王家堡和李家寨的人帮忙,金虬已想不清了,只记得回村的路上很是热闹。等到他们回到金家庄的时候,老药农还没走,村长便有让老药农帮忙救治金虬。
治疗的经过还是昨日的那一套,在针扎在那个古怪的穴道之后,金虬体内的火劲又开始向左手汇聚,不消多时,他又能走能跳了。
一村的人,再加上王家堡和李家寨跟来的人,又开始觉得金虬的光头分外有趣,又开始这个摸那个玩,甚至还有人嚷嚷着要给金虬画出眉毛来。
金虬当时心事重重,就没给大伙好脸色看,当即又怒气冲冲回了家,但村里人却是极为高兴,竟然开始开了流水席,所有人都大吃大喝起来,闹腾了半夜才算完,无人发现金虬已经再度离村……
“他娘的!你们给我等着!死胖子,恶女人,老子一定要剁了你们!”山林中,金虬握了握自己的手,顿时所有手指都成了金黄色,散发着阵阵热浪,但他却怒气更胜,狠狠地说道,便再度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一片规模甚大的黑暗树林拦在了他的面前,其中有无数黑色的雾气升腾,伴随着阵阵的嗡嗡声,令人生畏。
金虬没有犹豫,直接就踏步而入,顿时他的全身都被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满了,人又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他娘的,我都这么惨了!你们还继续欺负我!”金虬在心里骂道,却丝毫不敢张嘴,因为他的口鼻处也全是毒虫。
骂也没有用,金虬便开始匍匐前进,凭着记忆开始向前游走,这一路他走了不止一次,速度倒是不慢。
很快,他的手便摸中了一把古怪无比的兵器,其上爬满了毒虫,看不出本来面目,但金虬凭借着感觉,便知道这既是自己要找的兵器。
心中不由地一喜,手上稍一用力,兵器上便闪起了一丝丝微弱的光,上面爬着的毒虫开始畏惧地逃离,露出兵器上的金银两色锋刃,同时也令其刃面上的若干图案一一亮起,有枯老的大树,有白色的雪鹰,有黑色的猛虎,有天地之间最可怖的力量,风,火,雷,最当中两个金字更为耀眼——巨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