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cometothejungle……”黎赛留悠然哼着那首著名的“欢迎来到丛林”,双手轻松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开着,于是不断有沙砾飞溅上他的脸颊,生疼。不过这只能让他更体味到一种沙漠的野性,粗糙而寂寞。
黎赛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成熟男人,一身磨旧的牛仔装,满脸随意凌乱的胡渣,虽说面相英俊,不过略显平凡。他确实平凡,一个普普通通的卡车司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往返于秘密港口和方块之间——方块,一处令组织里绝大部分人心惊胆寒的地方。那是一所秘密监狱,守备极为森严,处处布满了摄像头,处处沁透了陈年血腥。据说进了方块的人,出来的时候只剩灰烬,连尸体都留不下。要说从方块里逃离,更是天方夜谭。至少像黎赛留这样普通的工作人员在这里无论工作了多久,都只见有人被押进去,没见有人能逃出来。
在他正驾驶的这辆重型卡车屁股后面,一串灰黄色的沙尘滚滚扬起。
“咦?见鬼,什么东西?”黎赛留突然踩住刹车。
卡车又滑出近百米,然后停下。这时,挡路的东西恰巧在卡车前方不到十米处。那是一辆沙滩越野车,马力很足,越野性能很强。但是这辆越野车现在就堵在路中央,这就有些诡异了。
黎赛留心头不禁飘过一抹阴影。他慢慢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却听到耳边骤然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夺”的一声。他触电般转头,只看见一柄寒光夺目的匕首,正正的扎在驾驶座靠枕上——如果他刚才不挪动身子准备下车,这匕首绝对会扎透他的脑袋!
相距十米的距离,可以把匕首扔出这个准头。这种人,黎赛留曾经听说过也见过,因此了解这种人近乎非人的恐怖,于是格外的敬而远之。但是今天显然麻烦已经找上来了。
挡在路中央的越野车后面,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黑衣的男人。看样貌,似乎更像是男孩或者说青年。那人冲着黎赛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下车。
黎赛留不敢犹豫,连忙跳下驾驶座,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向那个可怕的黑衣男子走去。走到近处黎赛留才发觉,对方似乎是个亚洲人,只是皮肤的苍白堪比北欧人种。
“您……您好,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黎赛留的姿态放得很低,不算谄媚却足够谦卑。
“你的卡车,请给我征用一下。”黎赛留说的是英语,于是言灵也用英语回答。
“您……”黎赛留显然不知所措。这辆卡车是黎赛留的饭碗,是用来养家糊口的东西。而这个明显不属于常人范畴的家伙,要卡车干嘛?所谓杀手,就算不开一辆极品冷酷的兰博基尼,也不该垂涎这种随处可见的重型卡车吧?
“你跑的这条隐蔽线路通往组织的一个海边基地,所以你应该是组织的外围成员。你也许听说过组织里的杀手?”言灵的说话方式堪称温和礼貌,然而却只能让黎赛留愈加惊恐不安。
“您要征用我的卡车……求您行行好吧,我怎么办?”黎赛留小心翼翼的恳求道。
“你可以开走那辆越野车。你耽误了组织给你的任务,所以为了避免惩罚,你还是开着这辆越野车逃得越远越好。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平静生活,但是组织给我的任务实在太过重要,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请放心,我不会不给你补偿的。刚才掷给你的那把匕首就是偿款。匕首柄上镶了三颗钻石,足够在纽约市中心买下一栋豪宅。”言灵微笑着解释。那柄匕首属于贝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只是他必须避免哪怕千分之一的风险——万一匕首里有信号发射器呢?
黎赛留听完,却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召唤,脸颊上的胡渣都随着肌肉抖动起来,忐忑无比。终于,黎赛留似乎做出来一个艰难的决定,咬牙道:“请您不要骗我。您打算让我做替死鬼,对吗?”
言灵稍感意外。这个司机居然颇为聪慧,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但是言灵并非那种谎言被揭穿就立刻吐真话的天真者。他耸耸肩:“我都说了,那三颗匕首上的钻石归你。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会用来打水漂?”
黎赛留又深吸口气,颇为沉重的说道:“我明白了。我会遵照您的嘱咐的。但是求求您,在我……远去之后,照顾照顾我的女儿好不好?艾莉婕只有17岁,她正在美国上高中。我每个月都要寄钱给她。就是为了她,我才会一直待在这个见鬼的大沙漠里,来来回回跑运输——就是因为这个工作工资高,而且不计较我的过去。我的过去充满了不幸的诅咒,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但是艾莉婕她……不该受我的牵连。”
言灵安慰道:“没关系,你现在脱身之后一样可以找一个地方藏身起来,同时把钻石兑换成美元,寄钱给你的女儿。你以后连工作都不需要。除了见你女儿有些不方便,其他的方面,你一定会生活得非常好——在南美洲这个法制不健全的地方,有钱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天堂。只要你足够有钱,你甚至不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有了这三颗大钻石,你已然足够有钱了。”
黎赛留却只是惨然一笑:“我还有没有未来,只有您和上帝知道了……关于未来,我倒是只有一些不祥的预感。我觉得我活不长了,所以,求求您,稍微展示一下高贵的华夏人的仁慈吧。您一定来自那个古老神秘而美丽迷人的国度。毕竟这个组织除了华夏人,从来不收其他的有色人种,因为就连初代元首都认为华人是足以与雅利安人并列的伟大人种。”
言灵也只有无奈。他并不想要害谁,只是自己的脱身需要一个替死鬼,而恰好碰到了这个中年男子。现在,就算想放走这人亦是不可能——这人已然知晓了自己的行踪,又是个和组织有关联的人。所以只有灭口。这是一个即将被灭口的人的哀言。黎赛留很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厄运——没有谁会用一辆更方便的越野车去交换一辆重型卡车,除非是为了躲避追杀。因此这个卡车司机无疑明白了他即将面临的灾祸,而他面前的罪魁祸首,却成了他唯一可以托付后事的人。何其讽刺。
黎赛留唠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先生,行行好吧……您知道,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失去了生活来源之后有什么选择,真让我不敢想象!艾莉婕很漂亮,而且她的母亲也是华裔,您……我只求您好好对待她。一看您我就明白,您是一位仁慈的人,就像孔夫子那样的,您……她,艾莉婕她是个乖孩子,她在您身边一定会很乖的,她去年才获得了学校的奖学金,因为她的成绩即使放在整个加利福尼亚都是佼佼者。我……说真的,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我的女儿了,上帝啊!她是那么可爱,那么聪明,那么乖巧,在学校里都有许多男生想追她,可是她明白我的压力,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她要去上常春藤。上帝哪,多么优秀的孩子!她的理想是IT那块的专业,因为她对计算机非常有兴趣,她从小就在这块展现了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