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欧阳南蹲在铁精之旁,上下细细抚摸察看,颔道:“铁精乃是天地间纯度高的铁料,以这块圆石之重,当可打上百十把兵刀。不知王剑师有何打算?”众人听说要有百柄宝剑问世,都是大为惊叹,看这铁精如此宝贵,这百柄神兵中只要有一柄落入自己手中,日后定可称霸一方了。一时都是喜形于色。
哪知王越却只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王某所求不多,一柄利刃足矣。”
这铁精如此罕异,若只造出一柄兵器,实是暴轸天物,说来太也可惜,众人听了王越这话,无不摇头叹息,有的现出护嫉憎恨之情。
欧阳南却不以为意,他是打铁匠出身,只管造剑,不问其他,何况材料是人家带来的,道具是人家赠的,自己如何能多置一词?他照着行规,点头便道:“剑师既然如此说了,老夫自需凛遵。”王越微微点头,道:“好说,这就请庄主动手。”
欧阳南不打话,当下举起神锤,用力往那铁精敲打,只听咚地一声,铁精只凹下了一块,先前不论是宝刀宝剑,金银元宝,莫不一锤成灰,这铁精挨了神锤重击,却无碎裂之象,看来此物确实宝异非常。
欧阳南提起神锤,正待要敲,却见铁精缓缓拱起,先前受击凹下之处,竟又恢复了原状。欧阳南吃了一惊,提起神锤,当场奋力一击,那铁精受了重锤,登又凹下,但过不多时,下陷处再次缓缓突起,模样一如平常。和他奶奶打地鼠一样,打下去上来,再打下又上来。
欧阳南抹去冷汗,他毫不死心,运起深厚内力,出锤如飞,一连敲了数十记,哪知他徒然敲得满头大汗,那铁精过不半晌,复为卵形,竟无分毫改变。
众人心生赞叹,想道:“这神锤所向无敌,却也耐这铁精不得,看这两大名物同时现身,却要欧阳南如何料理?”
欧阳南满身大汗,知道其中有异,他俯身蹲地,细看良久,叹道:“这铁精有展性,打它不得。”巩志走了过来,道:“师父,既然这块铁精如此灵异,也许不需敲打,可以直接锻造。”欧阳南拍手道:“此言有理,正该如此铸造!”他吩咐弟道:“你们几人过来,将这铁精抬起,放入天炉里。”
众弟答应一声,急急奔上前来,众人各抓一角,奋力往上一托,便要将铁精搬起,谁知这铁精重量着实惊人,饶那一众弟连声呐喊,脸红气喘,那铁精却似生了根一般,全然不为所动。欧阳南沉思良久,他走上两步,拿起“雷泽刑天锤”,往那圆石一靠,霎时运起毕生功力,奋然道:“起!”
内力到处,只见刑天锤靠着一股黏劲,竟将沉重至极的铁精慢慢吸起,韩洛兮站在一旁观看,眼见欧阳南全身汗水直下,老迈的肌肉不住颤抖,她心下担忧,低声问道:“这位欧阳庄主这么大的年纪,还使得这般力气么?”
一旁巩志听了她的问话,答道:“小姐莫要担忧!我等炼剑士不见奇珍异宝则已,一旦亲见,那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它铸成兵器。我师年岁虽老,但以此铸剑雄心而论,却与少年无二。”
白羽点了点头,心道:“其实就是死脑筋呗,不过这死脑筋值得赞叹。”
偌大的地方寂静无声,只闻欧阳南沉重的呼吸声响,众人见他一步步地行向天炉,脚下踩出的印却深达寸许,想来生平功力已挥至极点。
欧阳南走近天炉,炉口已扑出阵阵青红热焰,欧阳南内劲略松,已将铁精送入炉里。他抛下神锤,猛力扯动风箱,顿时间烈焰腾空,有如青龙般地从烟囱升上,一时高达十来尺,蔚为奇观。
谁知那腾空火焰烧过一阵之后,忽地衰竭,好似热气给什么物事吸尽一般,只见欧阳南死命扯动风箱,就怕火焰熄灭,饶他内劲渐渐枯竭,那火焰仍无转旺迹象,却是越来越加黯淡。巩志见了这个情状,颤声道:“好一块铁精,倘若连师父也奈何不得,世间还有谁能降伏?”
王越见欧阳南渐渐软倒,当即道:“请欧阳庄主歇一歇,这等粗活何须高人下场?交给这几人便成了。”他目光一撇,霎时度俊杰、钱糖糖两人跨步上前,便接过欧阳南手中风箱。欧阳南兀自喘息不定,嘱咐道:“两位壮士小心,天炉锻造神物,定需旺火,可千万别让火焰熄了。”
王越颔道:“请庄主莫要担忧,且看我派门人身手。”
话声未毕,只听度俊杰暴喝响起,霎时便已开始拉扯风箱,钱糖糖见师弟下场,便也出手相助。两人各拉一只把手,雄浑内力到处,火焰又自腾空烧起,这两人的内力远胜欧阳南,只见热焰直冲炉顶,足达数丈之高。众人见了这等异象,都是骇然出声。
两人拉扯一阵风箱,浑身热汗都已被热气*干,两人毛有蜷曲之象,足见炉边何等炽热,又过小半个时辰,屠凌心一张丑脸渐渐惨白,显然真力有所不济。
此时两大高手一同下场,二人中只要有一位内力不足,火焰便生反应,果见火头又是慢慢落下。度俊杰与钱糖糖对望一眼,都知此时已到要紧关头,决不能任凭火焰熄灭,二人奋起毕生气力,狂扯猛拉中,那火焰又自上升。只是度俊杰如此使运内力,已到极致,丹田如火之焚,料来时候一长,不免身受重伤。
欧阳南见他二人气力渐渐不继,便道:“徒儿们,上前相助。”一众门人答应一声,便要下场接手,众宾客看在眼里,却都暗暗摇头:“四俊身手何其了得,连他们也支撑不住,铸铁山庄的几名弟又算得什么?看来要功败垂成了。”
众弟正要上前,只见身影飘动,一人已然抢在前头,众人凝目去看,竟是王越亲自下场。他此番多方奔定,又是神锤,又是铁精,一切只求冶炼出一柄宝剑,怎能在此功亏一篑?也是为此,再也顾不得一代宗师的身分,便亲自下场拉扯风箱。
王越请众弟子退开,他跨开马步,吸纳一口真气,双手轻拉把手,霎时之间,四周气流竟然转向,全数往炉口吸入。众人见他功力如此深厚,都是骇然变色。白羽心下又惊又佩,想道:“真他娘的有内力啊,内力果然了得!”
王越见炉火转旺,当下吐纳几口,一声轻啸响起,猛地烈焰扑天窜起,火色转赤为白,这么一烧烤,天炉是变为赤红之色,仿佛要滴下血来。欧阳南赞道:“好厉害!无愧是四大师之一!”(炼剑师:欧阳南剑师:王越,枪师:童渊,最后一师容小七卖个关子,不详细介绍)
众人只觉热气扑面,宛若盛暑,几名离炉口近的宾客,身上夹衫登即着火,两旁亲友急急跃上扑熄,众人见了这等惊人高热,都是急忙走避。白羽见自己的衣装也有燃烧的前奏,马上向后退去,站的稍远了点才敢继续观看。
天炉越来越烫,慢慢地生出裂痕,白羽心道:“看这模样,只怕这天炉会支撑不住,可千万别炸开了。”欧阳南也怕天炉崩坍,便守在炉旁细心照护,不时以黏土封补,口中念念有词,好似在照顾爱马一般。众人见他对这炉爱怜备置,都想到:“此人炼铁成痴迷,无怪被称为当代第一号炼剑师。”
又过半个时辰,一轮银月已然升上,那赤红的火焰在黑暗中觉猛烈,王越仍是一阵阵地扯动风箱,若非是此人的悠长内力,却要如何支撑这天炉日以继夜的焚烧?
匆听欧阳南叫道:“小心!有东西要出来了!”众人闻书大喜,又急急围拢过来。欧阳南取出神锤,绝伦地往炉口一仲,霎时之间,取出一段五尺长的钢片,众人见那钢片亮晶晶地甚是耀眼,纷纷大叫道:“天下第一剑!”
那钢片虽然尚未打就,但赤眼望去,已觉锋锐至极,谁知欧阳南随手一扔,道:“不对,不是这玩意儿。”他虎吼一声,又急急往内探索。
旁观众人见他无端扔掉钢刀,无不感到惊讶。玉川借过火钳,拾起地下那段钢片,只见刃口生出森森寒气,怕已是罕见的宝剑,他提起佩剑,往那段钢片一挥,当地一声轻响传过,佩剑竟已断成两截。众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欧阳南眼界也太高了些,竟连这等神兵利刃也不要,他这么大方,不如给我好了。”
古三通见识不凡,自不会为之分心,心中想:“看欧阳南如此挑剔,一会儿炉里烧出来的名剑,定是风华绝代、震古铄今,只不知到底锋锐成什么模样。”;只见欧阳南连着取出三段钢片,都是看也不看,迳自往地下一扔,他又搜寻一阵,忽地哭道:“天炉啊天炉,我欧阳家被你害得好惨,二十年来不见天日,你生性如此狂傲,谁知真的给你玄铁神钢,你又不能造出好剑,你……你对得起我吗?”众人听他哭泣不止,心下都是讶异:“这欧阳南终于疯了,这炉不过是死的东西,他怎会对之说话,还来个哀哭不已?真是奇哉怪也。”
欧阳南惨嚎不止,忽地狂叫一声,便往炉内窜去,竟要以身殉炉,古三通眼明手,霎时人影一闪,已将欧阳南挡了下来。欧阳南兀自挣扎不休,喝道:“你放开老夫!这“洪武天炉”造不出神剑,老夫焉有颜面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