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王少玲等林秋水他们离开配件库，默默地穿好衣服，不再理会穆秀铭，推开大铁门就要往外走。
“小王，你别怕，他们不会乱说的。”穆秀铭看见王少玲要走，嘴上劝着她，实际上是安慰自己。王少玲站住，停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慢慢的走出去，回到了细纱车间办公室。穆秀铭怕王少玲想不开，尾随着她，看她进了办公室，坐在排椅上想心事，没有看出什么异常。随着天色放亮，车间里一些工人开始外出，他怕被人看见，赶紧回了配件库。他本想去找一下林秋水，让他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但去求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他还是放不下这个架子，再说，求了他也没用，杨芳芬和李芳那些人早晚会说出去的，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中层干部点完名，董琳和邱主任一前一后往办公室走去。走上大路，刚过了食堂门口，董琳看了一眼办公室，从后窗上看到好像有人站在桌子上在那里晃，她回过头来对邱主任说：“谁大清早的站在桌子上干嘛？”邱主任看了看，说：“谁知道，可能是在修灯吧。”
两个人来到门口，董琳把门推开，刚想训斥站在桌子上的人，这时候王少玲恰好晃悠着转过身子来。董琳一眼看见她舌头伸的老长、耷拉在嘴外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来不及惊呼，一下子吓晕过去，歪在了走在她身后的邱主任身上。邱主任也看到了挂在房梁上的王少玲，大呼一声，甩开董琳，跌跌撞撞的跑到大路上，用了很大的劲才喊出来：“快来人啊，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听见喊叫，刚刚点完名散开的中层干部们纷纷往这边跑，刘厂长也听见了喊声，跟着一起跑过来。看见王少玲挂在房梁上，悠然的像打着秋千一样，赶紧招呼人上去解绳子。
人被放下来，但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人们站在屋外，纷纷议论，猜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林秋水赶过来，挤进人群一看，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回忆昨天晚上，不，应该是今天早上还有思想、还在说话的人，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死了呢？
“马科长呢，抓紧报案，任何人不准进去。”刘厂长吩咐道。
警车一会儿就呼啸而来。警察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见脖子上有明显勒痕，尸表没见其他伤痕，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痕迹，拍完照，通知殡仪馆把尸体拉到火化场。
随后警察在厂里展开调查，各种迹象都排除了是他杀的可能，暂时定性为自杀事件，让马科长通知家人到火化场认尸，确定身份，然后进行尸检，进一步确定死因。
穆秀铭没想到王少玲真的会走极端，听到她自杀的消息后，顾不得被老婆骂，跟老婆说了实话。瞿主任一看事已至此，虽大骂丈夫不要脸，但还是跟丈夫一起动用各种关系，好把穆秀铭开脱出来。
俗话说钱能通神，也能通鬼。公安局刑警队明白是一起因通奸败露而自杀事件后，估计不会引起社会反响，本着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的原则，在穆秀铭把需要打点的人打点完后，草草以自杀定了案。因为人是死在厂里，纺织厂承担丧葬费，并给与死者家属一万元的死亡补偿金。王少玲的丈夫并不关心她的死活，只要有钱买酒喝其他事根本不管，看到老婆的死换来这么多钱，心想老婆应该早点死。只有王少玲5岁的儿子，找不到妈妈，哭的整个针织厂家属院都为之心酸落泪。
事件处理完没几天，厂里开始疯传林秋水领着夜班班长和保全工在配件库当场抓奸，王少玲因羞愧自杀。
谣言越传越多，甚至出现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有几个版本甚至说林秋水带着警棍，也不是抓奸在床，而是从床底下把奸妇拉了出来……
总之，如果不是厂里紧急下发通知，造谣和传播者一经查实，按厂规厂纪严肃处理，这件事最终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但谣言归谣言，穆秀铭和王少玲在配件库通奸，被林秋水等人撞破，王少玲羞愧自杀的事实还是被暴露了出来。王少玲的家人听说后，到穆秀铭家里去闹，非要穆秀铭偿命。穆秀铭央求纺织公司熊经理出面，想赔偿他们家两千元了事。但王少玲的丈夫不同意，声言拿不出两万元来，他们就到公安局告他*致死人命。熊经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王少玲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通奸这样的事，公安局也没法定罪，就是去告，公安局恐怕也不立案，不如让他补偿五千元钱，大家和和气气的算了。王少玲的丈夫嫌五千元太少，非要一万元。最后通过讨价还价，以六千元成交。至此，王少玲以自己的生命为丈夫赢得了一万六千元钱。她在天国里，静观这场人间闹剧，摇头悲叹。
刘厂长最终通过调查林秋水等人知道了事实真相，气得在办公室大骂穆秀铭，恨不得对他进行阉割，省的他再拿那几两肉害人害厂里，最后免去了穆秀铭的物资科科长职务，让他当了废品库管理员。这一次，穆秀铭成了名符其实的“没裤头”了。
而瞿主任听说是林秋水领着人去抓的奸，他不怨丈夫对她不忠，倒怨林秋水多事，使得他们既花了钱还丢了职务，自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而因王少玲之死受益的绝非其丈夫一人。王少玲死了，细纱*作员的岗位成为空缺，细纱车间主任邱志涛和运转主任董琳也大受其益。虽然邱志涛尚未成婚，一直随父母住在城里的北关街，但细纱的挡车工还是找到他家里，把自己的要求和希望寄托在礼品上，纷纷上门送礼。也有不少人双管齐下，给邱志涛送上一份，再给董琳送一份，以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邱志涛和董琳迟迟定不出人选，礼物就源源不断的送到家里。有关系的人开始托情央面，大打人情牌。一时间，整个细纱车间人心惶惶，产量大幅度下降。刘厂长让计划科顾中庸分析产量下降的原因，顾中庸对一些车间主任的所作所为也早看不顺眼，就直言不讳，把王少玲死后车间为了竞争*作员而无心思工作的事汇报给了刘厂长。刘厂长听完，责成邱志涛马上定出人选，避免人心不稳给生产造成损失。但邱志涛收礼、被人请吃喝正在兴头上，他可不想马上阻断这个发财的机会。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人选，那就是杨芳芬。她送礼送的最多，还有个在经委当科长的叔叔替她说情。即使没有这些理由，把她从班长提为*作员，又能空出个班长的职位，虽然班长职位没有*作员抢手，肯定也有人盯着，到时候还能再收一轮礼。正当他打着如意算盘，想再等两天宣布时，朱厂长突然带着郑科长、杨丽丽来到现在已经是细纱车间办公室的原技术科，要求邱主任立即宣布细纱挡车工薛明霞担任细纱工序的*作员。
原来一些送上大礼但迟迟不见动静的挡车工听说杨芳芬有可能出任*作员，感觉要人财两空，纷纷给刘厂长写匿名举报信，举报邱主任借选*作员之机收受礼品而搞乱车间生产的事实。刘厂长看到邱志涛还在无动于衷，赶紧让技术科把历年*作运动会的考试成绩拿出来，挑选成绩最优秀的挡车工出任*作员，当天选定当天公布。由此，名不见经传、年轻的薛明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当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作员。
物资科科长的职位还空缺，有些人跃跃欲试。刘厂长当机立断，取消物资科，与财务科合并，成立财务物资科，由财务科科长主管。
事情结束之后，郑科长问林秋水，“她们说你领着去抓奸，是真的吗？”
“我哪里是去抓奸？杨芳芬、李芳来找我，说车间坏车了，配件库的门叫不开，让我帮着去叫，谁知道碰上了这样的事？”
“你是被人利用了。这种得罪人的事谁想出头？她们是找你当替罪羊，没事最好，有事让你担着。瞿主任可不是善人，以后你注意点吧。唉。”郑科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林秋水其实已经明白被人利用了，但被人利用的后果还没考虑到，心想还能怎样，又不是我让他们通奸的。
李子悦这次在家里呆的时间很长，足有一周时间。她回到城里，再约林秋水去沂河边。
“听说你当英雄人物了？”一见面，李子悦就问林秋水。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当英雄人物？”林秋水心想李子悦一定听到什么了。
“你不是领着人把人家抓奸在床吗？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李子悦明显的带着嘲讽的语气说。
“你听说什么了？”林秋水明知故问。
“刘厂长对你有看法。说你值班就值班吧，去抓什么奸；抓完了奸，你应该考虑到后果，最起码跟保卫科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人看起来，也不至于死在了厂里。”
“我哪里知道她会上吊？以前她被人抓过都没死，谁知道她这次要死。”林秋水有点生气，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眼睛盯着沂河桥。
“哈，脾气还很大呢。你还抽烟啊？抽烟对身体可不好。”李子悦看到林秋水不高兴，语气缓和下来。
“我听郑科长说，是车间里的人叫的你。这个事刘厂长也知道了，说你上学上傻了，让我告诉你，以后做事之前要考虑好，别上了人家的当。行了，你不愿意让我说，我以后再也不说。”李子悦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顺手拿起石子，往水里扔，水中随之出现一圈圈的涟漪。
“我怎么知道她们在算计我，我还不是为了厂里，不想耽误生产？”林秋水走过去，拾起一块小石板，侧着身子，甩开胳膊，把石板投到水面上，石板贴着水的表面一跳一跳的飞出很远。
“我们的事你跟你家里说过了？”李子悦看到石板最终沉下水，收回目光，看着林秋水，问。
“没有。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家里管。我谈好了，带回家让父母看看就行了。”林秋水拾起另一块石子，继续在水面上打着水漂。
“你过来坐下，别在那里扔石头了。”李子悦期待的看着林秋水，把自己坐的石块让出一部分来，想让林秋水坐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