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寻那合适的女子时,才知此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女人既非大家闺秀,更非八旗后裔,而是自己府上的一名丫环。这丫环身世低贱不说,而且还是汉人。淳亲王乃皇族血统,他岂能容得大公子跟一俾女乱来?按照祖训,满清皇亲是不允许跟汉人通婚的,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淳亲王自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若如此,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见诸先皇于九泉?淳亲王决意干涉之时,事情已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大公子与此女幽会多时,而且还珠胎暗结。王爷不知则已,一旦知晓,那是又喜又气。喜则证明大公子不废;气则恨他不守祖训。王爷想辣手摧花把那丫环立即处死,另选佳人,但又顾忌硬来会引起大公子的敌对,只好暂忍雷霆之怒,耐着性子跟大公子陈说利害,要其放弃此女,另选佳丽,再续良缘。怎奈这位王府贝勒爷鬼迷心窍,痴心不改,非这丫环不爱,这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淳亲王琢磨再三,认为此时此刻不便立即下手。再说了,既然那汉女已有身孕,就证明大公子并非无能,他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借此演一出移花接木的好戏,让那些嚼舌根的对手们看看,淳亲王的儿子可不是什么不下蛋的二刈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当然,戏演完以后,他绝不会让这女子登堂入室,成为爱心觉罗氏家族的一员。而那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一样不能留在王府,因为他的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液。只要大公子是一个健康的男人,就足够了。来日方长,此情一了,待寻得那高贵旗女,再行婚配,何愁龙孙不来?而要做好这一切,只有另想妙计,待寻得时机,悄手悄脚地做到不留半点痕迹,使大公子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方为万全之策。淳亲王算盘打得是溜精,然人算不如天算,淳亲王正等待时机,可上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他出手,就后院火起。皆因大公子一腔心思都放在小女人身上,惹恼了自己的正室,弄得这女人不顾后果一怒之下告到老佛爷那里,结果可想而知。而大公子却不知收敛,竟到了宁爱美人却不爱江山的地步,还要休掉正室。本来这移花接木之术完全可以天衣无缝,瞒过老佛爷,瞒过所有该瞒的人。如此,这步瞒天过海之计才能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谁曾想大公子为情所困,而至弄巧成拙,功败垂成。为此,父子俩闹得那是形同陌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大阿哥自然也做不成了。而后随着至爱女人的出逃,让连遭打击的大公子心灰意冷,竟要仿效先皇世祖顺治爷剃度出家。为了把这段家丑捂住,淳亲王可是没少费力气。万般无奈之际,竟把他弄到武当山拜师学艺。可大公子不甘寂寞,一年后,竟自动跑了回来。王爷并不以为然,既然风头已过,回来也好。只要他能接受教训,安于正业,就是万幸。王爷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大儿子此番回京,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溥礽听说是载沣的三岁小儿当了皇上,心里这个气呀!他不服,并不是他在乎这个皇位,他不服的是载沣。淳亲王与载沣两家素来不和,尤其是溥礽出事之后,载沣没少在老佛爷面前撺掇。在溥礽眼里,满朝文武,立谁当皇上他都不会反对,唯独他载沣家例外。再加上奕亲王一鼓动,溥礽的脑袋一发热,就要重争大统。涥亲王不知则已,一旦知道儿子的不轨,那可是魂飞魄散。老佛爷已去,今非昔比,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如今的淳亲王,是掉了牙的老虎,已经没有力气咬人了。自己身边的人,也都明着暗着另找靠山了。这个时侯再去折腾,那是鸡蛋往石头上碰,搞不好,连身家性命都得搭上。更何况,新皇已经登基了,此时此刻,朝廷耳目众多,他淳亲王更是新皇党监视的重点目标,只要他这里一有风吹草动,那帮人就会毫不客气地向他下手。对外面的动静,淳亲王早已了然于胸,所以就稳坐不动,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一概不闻不问。他非常清楚,属于他扬眉吐气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为求自保,他不会介入任何派别的争斗。而今溥礽这样一掺和,他可就坐不住了,这小子再怎么混帐,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掘好坑往里跳而袖手旁观吗?不,不能!更何况既便如此,他也同样脱不了干系。每每想到此,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他真不明白,溥礽这小子真是鬼迷心窍了,奕亲王这狗东西明摆着是给他下套,他却偏偏喜欢往里钻。明知不能为而为之,还真是混到家了。想当初,他放着到手的江山不要,偏爱美人。可叹自己一世英明,却怎又生了这么个儿子?而如今,作为父亲,千方百计想保护他,可他呢,却又千方百计地躲,怎么办?他淳亲王算计别人多半辈子,到头来却又难逃别人的算计,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啊!最让他伤心的是,当此危难关头,不要说有人能为他分忧,就连找个体己人说说心里话都不能。淳亲王本想向哈六挑明了说,可从哈六的话里听出他有意打埋伏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说哈六聪明能干,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一向忠心耿耿,但此等关天大事,谅他一个奴才也不会有啥妙计,既便他对此已心知肚明,凭他的身份,只要自己不点破,他只能装聋作哑。而此等机密,还是不说为妙。想到此,淳亲王就岔开话题说:“一大早就舞刀弄枪的,有啥大不了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呢。要说想法呢,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平平安安,颐养天年。人活到这个岁数上,有多少真有多少假还能看不清楚?再说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谁还记挂不成?”说到此,王爷吁一口气接道:“谁爱记挂就让他记挂吧,这往后啊,你也不用那么风声鹤唳的,我琢磨着,该进来的都已经进来了,那不该来的,你就是请,他也不会来的。”哈六一听,王爷这话里有话,他对自己说这话是啥意思,究竟是提醒还是另有所指?哈六不及多想,赶紧说:“奴才明白,只是有一个叫花子混进了王府,至今去向不明,因为最近外面不太平,我担心是不是冲着王爷您来的,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仔细查一查。”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偌大个王府,藏个把个人,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找,那就等于打着锣鼓抓贼。假若有人把他藏起来,要想立刻抓住他就更难了——”
“那我们就明松暗紧,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你看着办吧。记着,要悄没声息的,莫把声音搞得太大。”
“喳——’’哈六答应一声刚起身,又想起什么,不放心地说:“王爷,在您身边再加派几个人手吧,我有点不放心。”
“哼——”
王爷一改方才的倦态,变得强横起来,他冷哼一声说,“几个小蟊贼,欺我老迈……去吧!这里就不用你多*心了,我到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神通。”
听了王爷的话,哈六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不是为王爷,也不是为大公子,而是为自己。看来这王府真要有大事发生,从他迈进这书房到临离开时王爷判若两人的话语,哈六断定自己指望王爷阻止大公子的莽撞已经毫无希望,不是王爷阻止不了,而是不可能。他也曾经误认为现今的淳亲王会面对现实,心灰意冷地打发余生。而淳亲王刚才的神情和语气却推翻了哈六的判断,从中不难听出:那是一种轻蔑、霸气的集中释放。如果淳亲王野心不死,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顺其自然地甘做王府的牺牲品,还是改弦易辙另择明主?哈六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从心里说,他真的不想背判淳亲王,王爷对他有再造之恩。想当年,自己一家因父犯罪,被判充军,多亏淳亲王从中周旋,才使自己留在府上作了一名奴才。尽管王爷对别人狠一点儿,可对他哈六还是有情有义的。近来新皇党派人找过他,哈六答应替他们盯着点,但他真的不相信王爷会有谋反之心,如果是那样,他哈六可以继续做管家,自己也不用承受背判王爷的良心谴责。可事实却偏偏不是他希望的那样,是揭发告密,还是装做不知,该怎么办?哈六一路走来,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