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冲撞
（一）
三月，关山开始了它一年的苏醒，很慢、很微小，却实实在在。
一些土路上零星点缀着几点无名的小白花，给荒芜抹上一缕微妙的风情。
阳光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舒服得让人想锁在阳光里，做个一生一世的梦。
风也小了点，像是大脾气的男人在合适的季节，忽然遇见了心仪的小家碧玉的女人，收敛了些脾气。
天空几处有数十只大雁打着小盹儿，悠悠地飞回，像是在找去年的窝，又像久不归家的浪子扑入了爱的怀抱。
在很上方，有一只鸟正俯冲而下，略微偏向北方移动，速度极快。
关外多草原荒漠，飞禽走兽本就多见，只是苏生看到这一幕略微诧异：天空高远，虽看不清楚那只鸟，但那只鸟方向感明朗，像是已经预定好了轨迹一般。
再仔细观看，模糊中羽毛略呈黄褐色，不是黑色，苏生判定到那不是凤栖梧老前辈的“猎”，便把这一小插曲挂在心里一旁，没有想太多，骑上马，由潘兮带路，向孔家马场奔去。
一路风风尘尘，尽归归宿。
（二）
黑、焦黄，是现在的孔家马场第一印象，刺人眼目。
“孔家马场”的门匾只剩下外面金框和少许金粉，里面的木头已经烧成了灰烬。
红漆刷过的两个门柱裂成四半，各被一刀砍断，东倒西歪。已经看不出刀痕，只知道刀锋锋利。
砖瓦胡乱地铺着，高高的院墙也被践踏地一览无余，后面的屋宇也烧塌了，里面的盆景以及孔家人生前种的大树也已光秃。
左面的马厩，右面的厢房，大后面的马场，只呈现出两个字：死、空。
一切，入目惊心。
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激战有多么惨烈，半空上似乎还残留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呼喊声。
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司徒婉约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所谓面目全非，不过是一场大火的事情。
司徒凌云看着咳嗽的表妹，他想不通自己已经告诉她这里没有什么线索，都被一把火烧光了还能有什么线索呢，表妹却还坚持着要来看看。
他听从表妹的意见，他也相信表妹说的，没有天衣无缝的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肯定还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不然，叶屠这个行动人员之一为什么会暴露呢？
司徒凌云上前扶着将要伤心跌倒的司徒婉约，轻轻劝道：“表妹节哀，这里已经是废墟了，我们回去吧。”
司徒婉约强撑起两分精神，冰冷反问他：“你难道就不担心姑姑吗？”
司徒凌云难道就不心疼自己生死未卜的小姨吗？司徒凌云自己的心里话是你们是正室是主脉，怎么会知我们这些稍微偏一些支脉的感受，这些话他不能说，他简单回道：“人死不能复生，哀伤没什么用！”
司徒婉约忽然一笑，不留痕迹地挣脱扶着自己的表哥，淡淡道：“我们再去看看，肯定会有其他线索的。”
司徒凌云只好默默跟着她往深处走去。
这时，恰好传来阵阵笑声。
这笑声在司徒凌云，甚至在司徒婉约听来也是极其刺耳。
（三）
“潘姑娘，你手艺真是差劲，晚上继续给我们做饭吧！”
“差劲，那还让我做什么饭吗？”
“正因为差劲，所以才需要多多练习哈！”
这一问一答一笑正是上官世锦潘兮他们。
上官世锦已经从苏生那里知道潘兮就是孔家三小姐孔帕，原来听十娘吩咐任务时就觉得诧异：潘兮姓潘，挨着孔家马场什么事了？在知道事实真相时，便为她惋惜心疼。但与她尚且不是很熟，只能从做饭手艺方面切入来开玩笑，以冲淡越来越靠近的破败的家。
笑声忽地泯灭，上官世锦看到了自己的好友，自己心仪的姑娘，甚至两情相悦的姑娘司徒婉约，看到她正在用委屈地眼神瞪着自己和身边的潘兮。
他知道她误会自己了，可是他不能解释，他怕解释显得他轻薄，更怕越解释越黑。他只有用自己的眼睛、表情来表达歉意。
司徒婉约提起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官世锦你，你我虽未正是袒露心迹，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吗？为什么你不向我父亲争取我俩的亲事？为什么现在陪着一个美丽的姑娘，还有说有笑来气我？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我姑姑的家，我姑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会开心吗？为什么你不知道过来哄我？为什么在我姑姑家前打情骂俏？你对得起我吗？
上官世锦，你真的让我好失望！
司徒婉约忍住了这些小女人情绪，自从她听到父亲命令她按时完婚，自从她姑姑家发生惨案，她就学会了克制情绪，学会了忍耐。
她好像没看到上官世锦一样，伸出纤秀的手掌打在表哥腕上，冷冷道：“我们回去吧！”
上官世锦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么挽留，只能求助身后的苏生，他相信苏生会明白他的心意，相信苏生能帮他挽留住司徒婉约。
没有任何来由地相信。
就像婴儿出生就一定会哭，母亲一定会无私地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苏生明白，可是这个问题太突兀，太棘手，不知为何，他突出了这样一句伤人的话：
“孔帕，这就是你的家吗？”
（四）
司徒婉约和司徒凌云果然停住了，只是却引发了无端的冲撞。
因为苏生的话就像是一把火，燃着了焾引子。
苏生说出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这是他人生最后悔的一句话，因为这句话差点让潘兮挨了一个巴掌。
司徒凌云猛地一跳，迅疾地伸出右掌，准备给潘兮一个耳光，却被邻近的上官世锦拦住了。
上官世锦架住司徒凌云的手腕，用力往后推，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打人？”
司徒凌云没有防备地被推开了，他刚才从表妹情绪里想到这人应该是上官世锦，不怒反笑道：
“上官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司徒婉约的一个表哥。”
苏生知道上官世锦与司徒凌云冲撞下去不利于他和司徒小姐的关系，插话道：“难道世家公子就能随便打人了吗？”
司徒凌云怔了一怔，眯起眼打量着这个身着粗布玄衣的人，问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我想打人就打人，你管得着？”
边说着话边跳起，挥舞着拳头打向苏生。
司徒凌云也是个练家子，并不只是表面上的纨绔，相反功夫也有一定真才实学。拳风带着三分江南的阴柔，又带着自身刚硬的盛气，刷地一声破开空气刺向苏生胸膛。
苏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司徒凌云的拳头打的不是自己。
潘兮有点为他担心，忘记了刚才苏生那句刺耳的话，反而想要替他挡上这一拳，却被身边的上官世锦拉住：
“潘兮，没事的。”
她看着上官世锦淡淡地笑，明白了那傲慢的公子根本不是对手。
她忽然也笑了，就像是在看戏，在等待那人的自讨苦吃。
可是，他们失望了，司徒凌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苏生左肩。
这不是苏生躲闪不过，他能够想出一百二十八种方法躲开这个拳头，甚至还有一千八百种方法反攻司徒凌云，只是他不能动。
因为他明白不能再落司徒世家的面子，这样于查案无益；也是在为刚刚自己说错话而接受惩罚。
当然，这一拳看似很重，但于苏生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轻轻拍了拍肩膀，吊儿郎当一笑：“这位兄弟，拳头真硬啊。”
司徒凌云打出那一拳，他知道分量，眼前这个小子蛮不在乎，如此轻描淡写地化了过去。
他想要再度试试，这次被司徒婉约拦住：“算了。”
（五）
她转首重新打量着刚才露了的苏生，一副很简单的样子，不过肯定深藏不露，刚才表哥拳击向他胸膛，没见他怎么动，拳头却落在左肩。不过的拳头力量完全可以把他身子骨震碎，看来他内力高深，把力量转移到别处。这人绝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又仔细观察着潘兮，就像是看情敌一样：牙齿排列像是葫芦子；玉蝉儿一样的方额；蚕蛾触须似的细眉；皮肤白润，像晶莹的脂膏。果真真人如其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又几分姿色。
潘兮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她，瞬间想通了原来这位就是上官世锦喜欢的人儿，容颜精致如刀刻，超凡脱俗的气质，有着淡淡的荷香，果然算得上佳人，与上官世锦也门当户对。
想到这，生出了帮助上官世锦化解误会的念头，踏前一步，温柔说道：“妹妹，我和上官大哥没、、、”
只是她话未说完，司徒婉约便拂袖转身不理睬她。
回眸望了望满目疮痍的孔家，司徒婉约哀息了一声，道：“表哥，我们回去吧！”
（六）
这下苏生是白挨了。
这下上官世锦是真的着急了。
可是，司徒凌云为什么会直接扇潘兮耳光？
难道就仅仅因为潘兮令司徒婉约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