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二十年来龙去脉
Onlywhenyouconnotchangeit,gowherethedaytakesyou。
生命斑驳处,顺其自然,乐天安命!
暴雨已停,夜深深如许。
夜空被雨洗过之后更显得深邃,漫天的黄沙也安分起来,一晌贪欢。
莫烟孤还在与苏生谈话,两人各有各的疑问。
“前辈,您等到什么了?”
苏生看着激动莫烟孤,有点冒失地拍着莫烟孤的手,微微深思道:“莫非前辈真的和仲无影一样认为我是燕辞归前辈的儿子?”
莫烟孤呵呵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就假不了,难怪我会觉得你十分熟悉,身上多多少少有着他的影子!”
苏生鼻尖泛起一丝心酸,却浅浅笑道:“前辈您说笑了,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我与他老人家远居天山的一处小村落,过着清平乐道的生活,很少出山。爷爷他也从未给我讲过我父母的故事,何况燕辞归那样的大侠怎么可能会是我的父亲呢!”
眉宇抹过一抹尴尬:“您啊,就别说笑了!”
“你们,真的很少出山吗?呵呵!”
莫烟孤听到苏生回答,刚才的激动一扫而空,接着狐狸般狡猾笑道:“你爷爷是不是名姓苏醒!已经离开你两年。而且你还有两个一起长大的朋友。男叫沙心,女叫秋树!”
说着脸上流露出莫名兴奋:“小兄弟你说,我说的对吗?”
苏生神情凝重,紧张道:“前辈,您怎么知道!我爷爷他现在在哪?我那两个朋友在哪?”
——这是他出道一来第一次紧张,无关生死决斗无关绝世高手压制,只因两年来走南闯北第一次听到关于爷爷的消息!
莫烟孤示意苏生放松,待他情绪稍微稳定,把莫逆酒推开一旁,提一茶壶架在火炉之上,伸手请苏生为他泡茶:“你莫激动紧张!苏老前辈一切安好。你那两个朋友已经回到天山闭关习武!”
而后笑容盛开,转问道:“你可知道你爷爷的真实身份,可知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可知他又是何等威风人物?”
苏生虽一身本领乃他传授,但居于天山,也不时行走江湖,只是爷爷不曾说起自己生平事迹,自己又怎会知晓。一面娴熟泡茶,一面摇头表示不知。
莫烟孤欣赏着苏生的茶艺,笑道:“对啊,我忘了你爷爷连你父母的故事都不讲,又怎么会炫耀自己的荣耀!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昔年江湖盛传天下第一剑客八方听令唐多令!”
“至于他的地位与威风,你自己想必也有耳闻!”
莫烟孤不咸不淡地说着,装作毫不在意,却每一个细胞都在观察着苏生的反应,希望能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炙热,或者能让他微微分心一弹指一息就好!
无疑,苏生明面上让他失望了!
苏生沏茶的手没有丝毫停滞,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泡茶,一切看似行云流水,只是莫烟孤终究还是捕捉到空气泛着一层淡淡的酸——软绵绵的心酸。
——不是因为唐多令有多威风有多骄傲而欣喜而心酸,而是唐多令是爷爷,爷爷的第一意思是自己的亲人!
——夜里孤独无依无靠哭泣的心酸!
这种滋味谁人没有尝过,莫烟孤又岂会感受不到,那是一种一条极细小的小虫在皮肤上游走、穿透,一点点噬骨噬心,身体也一点点腐朽糜烂,灵魂无处可逃!
苏生低着头,眼泪已在眼睛里打转了几百圈,借着火炉的热隐隐提气将眼泪收回。茶已完工,端起一杯抬首递给莫烟孤,体会到莫烟孤神情里有着孤独无依的心酸,反而暖人心脾地微笑道:“前辈,请喝茶!”
看着莫烟孤欣然喝茶的神情,接着说道:“您怎么知道我爷爷是唐多令!”
莫烟孤放下兰花茶杯,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他就是唐多令,无人可以代替!准确地说,他不是你的爷爷,而是你的外公!”
莫烟孤挥手制止苏生发言,一股脑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讲给他听:“因为你是燕辞归与唐嫣词的儿子,所以你是外孙,他是外公。”
抿入一口热茶,指着放在一旁的莫逆酒:“之所以判定你是燕辞归的儿子,是因为莫逆酒。这莫逆酒是辞归用心酿制而成,这其中有个悲伤的故事,想必你已知晓。而它名为莫逆酒,那是因为辞归的情义。如果他认定一个人是他的朋友,无论他的朋友犯了什么错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都会原谅他,像昔年的李寻欢。也无论朋友请求他做任何事,他也会肝脑涂地去完成,像昔年的西门吹雪、陆小凤等传说人物!”
说着说着,他握茶杯的手便紧了,茶杯受不住力已有裂开的迹象:“如果朋友要他的脑袋,他也会洗个温水澡,把脖子洗的白净如雪,然后等待朋友那快速的一刀!”
“嘭!”
杯子裂开,莫烟孤激动握碎!
莫烟孤歉意笑道:“而你之所以喝此酒咳嗽,那就是因为辞归对你深深的相思!”虽是如此说法,但苏生还是瞬间捕捉到莫烟孤歉笑时眉头紧皱。
苏生知晓莫烟孤眉头紧皱并不是说明他说谎,而是莫逆酒还有其他的秘密,让莫烟孤头疼——肯定是关于自己的!
苏生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从不强人所难,既然莫烟孤不愿意明说,自己也不会*着他说,哪怕是关于自己的也不行。他淡淡笑着:“莫前辈,您说这么多,您认为我相信吗?”
莫烟孤不可置否的笑笑,从怀中取出一支黑令——唐令:“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话,这个你应该知道。这是你爷爷,不你外公的信物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江湖中盛名的唐令!”
苏生接过唐令,点点头道:“是爷爷的信物!”遂半跪下道:“恳请前辈告诉晚辈我爷爷的下落!”
莫烟孤扶起苏生:“我这次来,只是奉他唐令之命传你燕翔剑!”
扶起苏生,递给他燕翔剑,而后兀自向窗子走去,蓦然悲伤,无数痛苦的回忆在脑海里剪不断理还乱:“我寻找这柄燕翔剑已有十八余年,今日终于可以完成我的使命!”
一些事情已经烟消云散,却也尘埃落定分明起来,当时在二楼的苏生听到莫烟孤与高秋月的谈话,闻之默默为乔流水的故事悲伤。苏生端看这燕翔剑,仔细想来,无论莫烟孤爱不爱乔流水,都有他自己说不出口的苦衷:
昔年燕辞归师兄弟三人与五邪人决战邙山之巅,燕辞归生死未卜,燕翔剑也失去下落。而燕辞归的好友莫烟孤自然担负起寻找燕辞归与燕翔剑的下落,不想一找便是十多年。
苏生继续猜想下去:
而在莫烟孤外出寻找时,乔流水遭人侮辱,有自杀倾向,且意外怀有身孕,最终选择孔瘦马,做有名无份的母亲,随后孕下一女即孔帕,也即是现在的潘兮。待潘兮微微长大,乔流水便托孤瘦马离开孔家,向外寻找伤害自己的仇家。
但是莫烟孤虽听闻乔流水发生意外,却没有也不能回来照顾她——回来照顾她只会伤害她更深,只能一边寻找燕辞归与燕翔剑,一边暗中查询乔流水的仇家,各有各的悲伤与痛苦!
思路延续:
但是那仇家是算准莫烟孤走后才打起乔流水的坏主意,显然早有准备,伤害乔流水后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甚至,
——这其中也有一个大阴谋!
不然,高秋月和潘兮为什么会是东皇不二的帮手,他们又属于那种势力?
当苏生想到潘兮时,忽然心内咯噔,念到一声不好,没有和莫烟孤打招呼就飞身离开,闪入潘兮房间。但是潘兮人,已经不在房间里!
再去高秋月的房间,人也已不在,显然潘兮已经把他带走!
愣了一会儿,苏生才走进莫烟孤房里,没有活力,人像是死了般:“高前辈,和孔前辈的女儿已经走了!”
莫烟孤拍拍他肩膀请他坐下,问道:“你怎么确定那女孩就是瘦马的女儿?”
苏生声线冷清:“因为她就是!”
莫烟孤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她下的迷药,怎么知道她是和那蓝田剑的少年一伙的?”
苏生眼睛已经没有感情道:“我曾经受了南不灭的蛇毒,与令帮的梁初一起被南不灭东不升所擒,是那个拿蓝田剑的少年救的我,而她在暗处帮忙。我闻到她独有的香味!”
“司徒婉约对自己的酒,萧凌对他们的酒当然相当放心,潘兮,也就是孔帕她又一直以弱女子形象在众人心中,这就会降低众人对她的防备!”
“若是降低了对她的防备,无论任何人都会吃亏。”
“而且她还能够自由聚散自己的内功,不然她瞒不过白彪前辈!所以……”
“所以,她也听到我和秋月的谈话了,”
莫烟孤截口问道:“你和她都听到了,是吗?”
苏生冷漠点头!
莫烟孤呼出一口长气:“也罢,也罢,她早晚都会知道的!”
苏生忽然来了精神,激动问道:“前辈,我相信你这些年也肯定在寻找乔流水前辈的消息,不知您是否有什么线索!”
莫烟孤淡淡摇头,神情苦楚:“我曾听说蓬莱有她的身影,只是去找的时候却没有她任何踪迹,想必是她不愿意见我!”
忽又坚毅道:“但我相信她一定在蓬莱!”
蓬莱,蓬莱阁,南宫世子!
苏生想着这一连串地名人名,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莫烟孤却深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做决定般:“苏生,我有件事,不知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苏生道:“前辈不妨明说!”
其实心内已经知道莫烟孤说的话是唐多令的吩咐!
莫烟孤道:“或许你现在还不相信你是辞归与嫣词的孩子,不相信与你一起生活的就是唐多令,但是下面我要给你将一个故事,无论你信不信都好,我都希望你能够听下去!”
苏生把看到潘兮离去后的悲伤驱逐,回复起往日作风,点头,将慵懒不在乎却温暖人心的微笑绽放,请莫烟孤直说!
莫烟孤未语先叹气,道:“从前有个世外高人,剑法纵横天下,锋芒所指之处,无人与你争锋,英雄一时无两,时称‘八方听令’。十数年后,收徒两人,与自己女儿一起学习他至高剑法。二徒弟为人忠厚实在,大方爽朗,乐善好施,忠肝义胆,见不平事拔剑相助,所到之处无不夹道欢迎,以有‘四海宾客’之美誉。大徒弟为人精明,领导能力强悍,素有大将之风,亦有侠名。其女儿为当时‘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一门外加高人在武林中的名望超乎寻常,将所有世家所有帮派在武林中的光芒都盖过。”
“只是某年,有五大邪人突起江湖,为祸武林。三人便与五邪人约战邙山之巅。当年一战之后,邪人西不落死于燕辞归剑下,其余四人战败,受伤惨重,但尚焉留燕辞归他们三个也受伤颇重,无力将其杀死。所以剩下的四邪人基本上销声匿迹,遁迹于武林。然而燕辞归唐嫣词却也不知踪影。”
说着说着,也就道出了尚焉留燕辞归的名字,且听他继续说道:
“然而,在决战的同一天,这世外高人,挑明的说也就是唐多令也受到一拨人突袭。拼尽全力最终全身重伤几十余处坠于黄河,但苍天有眼,他有幸不死,但内力尽失,几近成为废人。念及他有一外孙,才强撑起信念苟活下去。窝窝囊囊,辗辗转转几经波折,在四个人的帮助下找到燕辞归与唐嫣词的孩子,躲在天山。”
——四个人想必就是江南四杰了!
“他内力虽然尽失,但剑法依旧在。又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开悟于天。他本想将剑法传给外孙,为日后复仇。只是有人提醒他他外孙只有十年寿命。”
莫烟孤指了指一旁的莫逆酒,声音凄凉,道:“这莫逆酒,其实被人下了一个蛊,噬情蛊。”
“那下蛊的人以为你父亲最相思的是唐嫣词,她害的对象也是你母亲唐嫣词。没想到嫣词生下来你后,蛊毒却传给了你!”
“这蛊毒是一种慢性的毒,我们都没有事,唯有你,只有十年寿命。”
苏生笑道:“莫前辈,我现在虚岁已有二十,十年寿命岂不是笑话,岂非已经不攻自破!”
莫烟孤道:“你现在可曾明白唐前辈为何居住天山,为何夏季让你去最热的南海,冬季带你去漠河。这都是在抑制你的毒性!而且他时常带你全国各地游走,他既是为了磨练你,也是在为你寻找解毒良方!”
“你可明白?”
无端,苏生从椅子上无声无息滑落在地,双眼失神。
莫烟孤语重心长道:“潘兮你无需担心,说不定她能够借助高秋月查到小乔的线索。而且,她轻功了得且有心智,能够从门口风尘手里逃脱,实力非凡!”
“无论,你信不信我刚才讲的故事,我都希望你能够查出群击唐多令前辈的凶手,而且我觉得令帮帮主尚焉留这个人很危险,不然唐老前辈为何不与徒弟尚焉留联手去寻找凶手,你需要深思!甚至,我觉得辞归三人与邪人邙山决战也是一个圈套”
“这些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尚氏父子与了因、无果的比试,到时候群魔必会乱舞。”
“而且东不升南不灭北不休仲无影都重现江湖,江湖也该吃点苦了!”
苏生却反问道:“前辈您为何不与白彪乌剑前辈,联手杀了那仲无影?”
莫烟孤微笑:“这是唐前辈的意思。”
“虽然当时我看不出她到底是谁,但她肯定是所谓‘正义’势力的敌人,留着她,反而更方便我们查当年的幕后凶手!”
苏生像是成长了一番,因为他信了那个故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然他也不会说自己本就是将死之人;因为他还记得那年去孔家时,孔瘦马失言喊爷爷为唐、而后改为苏老前辈;因为他明白了为何爷爷会对他那样严厉。
现在他已经相信,他拿起燕翔剑,蓦然转身,凉凉道:“清道夫几人已死,莫大哥也已经他们安葬好,并磕头答礼了,无论狗前辈马前辈猪前辈是不是他们的生父,莫大哥他们已经得到了惩罚,您都应该让他们回来了!风大雨大,三人已经受伤,淋坏他们就不好了!”
莫烟孤心内微惊,没想到苏生竟能看破自己为什么要他们下跪的原因。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苏生接下来的话:
“古龙大师曾言:心中有垢,其剑必弱。”
“前辈当谨记。”
“您,夜安!”
莫烟孤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这苏生才真正是不世之出的人物。
回望窗外,心内想着江湖年青一代的成长,喃喃道:
“雨虽已停,但风声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