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变得她看不明白了。
“阿姐,你喝酒吗?”
天帝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干涩,笑着执起酒壶:“算来我一直都没有和阿姐喝过酒呢!”
铭凰发现自己今儿个终究是慰劳不了五脏庙的,看着天帝不等自己拒绝就斟满的酒杯,想起来意,言归正传的问:“不知道帝座召臣前来是为何事?”
天帝举杯,有几分怅然的单手支着下巴:“我只是想要见见阿姐罢了,只是想起很久不曾与阿姐一起吃过饭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年之前呢,之后阿姐除了帝族朝会,连与我说话的次数都少的可怜,今日就当阿姐陪陪我吧,好不好?”
一句“好不好”,就如当年还是孩子的太子殿下,可怜巴巴的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拉着自己袖子问一句:“好不好!”
“好。”
铭凰一如当初的回答,看着杯中美酒,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的好友楚眸也是这般递给自己一杯酒,全了国家的大义,杀死了那个记忆力的至交好友楚眸。
一个月前也是这样的一杯酒,大宫主亲自赐下解药,只为了寻找回当年那个被毒酒杀死了好友,而今的这个孩子!
铭凰揉着额头,想起父亲说的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明明应该不动声色的喝了,然而想起那个笑意吟吟等着自己回家的男子,举着的酒杯就变得格外沉重。
“帝座!”铭凰苦笑了笑:“上下之间,臣下当不得你一句阿姐,就当臣下敬帝座这一杯吧!”
天帝目光一凛,蹙眉看着巾帼护君,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气:“你当我是给你的毒酒吗?你!”天帝说的气急,伸手抢过铭凰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铭凰起身,跪在黑了脸的少年天帝面前:“臣下知罪!”
“你!”
天帝将手中杯子狠狠掷地,却是避开了铭凰的方向,呼吸急促。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只能听见天帝急促的呼吸声,怒气伴着袅袅升起的熏香,一同化散在屋子上方。
“护君请起吧,本座失仪了。”天帝像是没有之前的动怒,笑吟吟的伸手搀起铭凰,面上已有浅笑。
铭凰心中愧疚,一句“你”,一个“本座”字,大概天帝最后一点温情也散去了吧!
不是不失落,铭凰将叹息咽下,毕竟是这么依赖自己的一个孩子!只是这样也好,毕竟是君臣。
这样这顿饭也能结束了吧,有一点庆幸,那杯酒,她真是不敢喝,今时今日的铭凰,竟然爱惜起了性命!
“本座天天在长老们面前做戏,在族妃们面前做戏,在天下百姓面前做戏,唯独不能在你面前做戏,而今是你亲手毁了本座唯一的一点坚持了!你知道吗?”
铭凰忽然不知道该这么面对这个天帝,在听到天帝的话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小龙的眼眸顿时亮了,还未待开口,那边却已经没有了气息,枯老的手,失去了生命般,无力地垂下,滑落在了床侧,再一丝的生气。
其实赤阳也明白,转世投胎,到时候一碗孟婆汤,又哪里还能记得那么许多?
书生为官一生,清廉政明,门下弟子无数,而相伴的两个之妻,更有宫主之尊,当得起“清正廉明”的书生在秋叶萧瑟之际阖眼长逝,府上丧布白幡赫然飘摆,一路黄纸漫天飞卷。
在一片凄凄哀哀的哭声与丧乐中,赤阳就孤零零的站在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看着那书生躺着的棺木,被一寸一尺的埋入黄土。
然而小龙想着的却是:
“即便喝了孟婆汤,即便不记得吾龙也没关系,等吾龙找到,再重新认识!”
林雨看着喃喃自语,仿佛又入那个轮回的赤阳般。
人世短短一生,林雨在酒液中看到了赤阳在那新坟前,静静的站了很久,而一向没心没肺的小龙倒下了第一杯故人酒,却依旧仰着下巴,抬头看看天际,身体逐渐化作无形。
赤阳的酒量很好,龙本身就爱水,尤其是身为水系嫡龙,况且人间的酒再美,也醉不了天生带着赤阳珠的小龙。
可是赤阳依旧醉了,真正的醉了赤阳的,是那寻找转世投胎的恩人的千年。
能够辨人生百世的赤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了情,竟然无法窥得出心中所念人的生死命数。
而那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到恩人的转世,在无法窥探的前提下,谈何容易。
林雨听着赤阳的话,看着酒液随着赤阳回忆而展现的那一幕幕的悲欢离合,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初宗主化纸为境,展现出来的“雕花小楷”,那佘墨盒雕花娘子的一生。
不得不说,赤阳的寻人真的只能用“造化弄龙”四个字来形容。
因为赤阳每一次寻找给他挡了雷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都会迟了一步,而后又要重复,目睹自己心爱之人的一次又一次与别人拜堂成亲,看着挚爱举案齐眉。
说真的,林雨觉得赤阳这样漫长生命的等待,当真是比铭凰的痴情成全还要令人心酸。
一阵微风缓缓轻抚而过,赤阳彻底醉倒,而林雨也喝下了最后一杯酒,起身望着远处的枝头的最后一片树叶,在东风下被卷离眷恋的指头。
长空天际,万里无云,林雨忍不住的想,赤阳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铭凰也好,艾雅也罢,就连当年的霸武!那么究竟什么是情呢?
林雨还没有想明白,大概是因为赤阳彻底的醉了,所以布下的结界也淡去了,林雨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想了一下,转身走出房门,因为怕别人发现彻底醉倒了的赤阳,便顺手带上了房门。
天帝依旧抓着铭凰的手臂不曾放开,缓缓道:“过了年,本座也就十六了。帝族全族的族人和长老无一不在逼本座立后,本座可以选妃子,可以有子嗣,可本座还记得当年你对本座讲的:娘子只能是妻子。”
最后一句,天族帝座近乎呢喃的开口:“本座一直记得,最心爱的人才能唤娘子,而本座的娘子才能做这帝后之位。”
铭凰眉心微动,心中的不安越发深刻了起来,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
天帝深深看着垂眸不语的素颜女子,看着那眉目如画的护君,话题一转:“六部之中唯有帝兵护法齐润是历经三朝的,为官最久的,你以为为何能够那么容易的就得到了他的把柄,几乎是送上门的把柄!”
这正是铭凰奇怪的,她早就怀疑齐润,却一直找不到,直到沙寇!
“是沙寇,本座先后七次派人入沙漠,挑拨沙寇太子夺位,事实上,沙寇五子夺嫡的事,本座也在推波助澜。”
天帝也不介意铭凰的避开自己,只是收回手,笑着坐下,天下在握的气势,实在不像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铭凰轻轻皱眉:“帝座英明,臣唯有敬佩。今日臣身子不适,请帝座恩准臣先行告退。”
“你,你来之前,导傅可曾去帝族第一府上?”
天帝依旧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只是眼眸之中,深沉如海。
“帝座的旨意!”铭凰讶异,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深。
“是,本座知道姐姐心仪与他,本座还知道,导傅即是当年的帝天少师!”
天帝笑容满面的看着猛然抬头的巾帼护君,轻轻吐出两个字:“秦霖!”
“帝座!”铭凰收敛情绪,看着这个让她心惊的少年天帝,语气平静的回答:“宫主亲手赐死了当年的秦霖。”
“本座说导傅是,便是,不是也是!”天帝带着几分悠然的话语,丝毫听不出威胁。
然而这话落在了铭凰的耳中,却是带着金石之声的。
胖子急匆匆的走到了洪荒帝座的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洪荒帝座便刚好把门给打开了,胖子着急道:“帝座,神河的冰封,刚才裂开了口子。”
洪荒帝座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抬头,看着对面的天帝在帝女的陪同下,匆匆的赶来。
对于胖子和洪荒帝座,天敌只是点点头,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既然天帝能够在这儿出现,那么就说明他对于神河的事情也已经知道了。
“天帝。”胖子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来说。
“先去看看神河吧!”天帝抬手表示知道,转头看着洪荒帝座,虽然天帝的语气依旧平静,然而眉宇之间,却依旧无法掩示他内心的担心和不安。
洪荒帝座也没有开口,只是同胖子与天敌一同向着神河走去。
“铭嘉。”帝座开口,喊的正是站在最前面的,一向与帝女一起的中年人,如果林雨在这儿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被称呼为铭嘉的神,正是之前他所看到的和甲斐一起出现的嘉铭。
铭嘉。九州上神等已经在神河边上等候着洪荒帝座,原本就算是天帝召开会议,也三推四托的众神们,这一次却意外的齐全,全都七嘴八舌的说着。
洪荒帝座与天帝一来,便都停止了议论,河边一时间安静下来。
“宗!主!”
神河岸边的喧嚣声停止,然而神河里面的声音却忽然高涨了起来。
“你封不住我的,哈哈哈,你封不住我!”不死神嚣张的笑声,震的神河边上每个神的心里,都有一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