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呼呼吹过，烟雾从山崖下涌了上来，又滚滚四散，将一切景物笼罩在这凄迷的晨雾里，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隐约的水声从黑水牢里传了出来。
一个不速之客迎着晨风，飞快掠过崖下的碎石小道，正想扑进黑水牢，突然人影一晃，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小屋里射出，挡在了洞口前。
这老头正是莫小勇，他双手抱着一柄剑，佝偻着腰身，满脸皱纹，双眼眯成一道缝，盯着身前的人，道：“赵宗武，原来是你呀，你不是已经死在了卫璁掌下吗？”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赵宗武，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这个老头成天守在黑水牢，对外面的事情却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由干笑了一声，道：“在下命大，卫璁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莫小勇冷冷道：“大清早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赵宗武笑道：“当然是来找大公子呀，莫小勇，难道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喝酒的吗？”
莫小勇脸色一沉，道：“你不能进去。”
赵宗武愕然道：“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莫小勇冷哼了一声，道：“没为什么，这是落叶山庄数百来定下的规矩，除了本庄庄主，谁也不能踏进黑水牢半步。”
赵宗武哼了一声，道：“我是大公子最信任的人，有要紧事找大公子，你快点让开，别阻碍我。”
莫小勇不说话，也不让开，仍是抱着长剑冷冷地瞧着他。
“你若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赵宗武大怒，猛地抽出了刀，作势向莫小勇的肩头刺去，他这一刀意在恐吓，虽然刀势如电，却并不是真的要伤人，在刀尖刚刺穿衣衫时他自然就会停手。
不料他的刀刚动，莫小勇的剑也随之动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的，只见剑光一闪，赵宗武的刀还未触及肩头，他的剑尖已指到了赵宗武的喉咙前。
赵宗武大吃一惊，忙往后一跳，长刀跟着回旋，当的一声，及时挡开了莫小勇的长剑，但一股森冷的剑气瞬间传遍了全身，令他不由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剑之快，实在是难以形容，赵宗武号称岭南第一快刀，出刀快如闪电，这一刀他出手在先，竟然比对方慢了半截，他自然不服，脸色一沉，又是一刀刺出。
这一刀取的是莫小勇的喉咙，他蓄势而为，出刀比第一刀快了好几分，没想到他快莫小勇也快，他的刀尖离莫小勇的喉咙尚有半尺远，莫小勇的剑尖已刺到了他的眉心！
只见剑光耀眼，同时一丝尖锐的剑气扑面而来，刺得眉心生痛，他拼尽全力往后一跳，随之回刀拨开了长剑。
这一刀更险，若退慢半步，他的眉心已被莫小勇的剑尖刺中，他不禁又惊又怒，手臂振动，刀光霍霍，或劈或刺、或砍或撩，一口气猛攻了十数刀。
莫小勇半步不退，施展快剑与赵宗武展开抢攻，赵宗武每出一刀，他跟着刺出一剑，总是能后发先至，剑剑不离赵宗武的眉心和喉咙这两大要害，迫得赵宗武不得不回刀相救，每出一刀，实际上只能使出半招，对莫小勇根本没威胁，十几招过去，他非但无法迫退莫小勇，反而后退了十几步，离洞口是越来越远了。
赵宗武以快刀称霸江湖，就是遇上了卫璁，也能与之一战，没想到这个不问世事的看门老头竟身怀绝顶剑法，出剑快如闪电，飘忽若风，以快制快，令他的快刀处处受到掣肘，半点也施展不开，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这一战实在是打得压抑至极，赵宗武从未受过此等窝囊气，发疯似的连声怒吼，又猛攻了数刀，仍无法扳回劣势，还是一步步地往后退，额上汗珠滚滚落下！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十招，他必定会丧命在莫小勇的长剑下！
莫小勇满头白发在风中飞散，长剑在他手里挥洒自如，一面将赵宗武迫喘不过气来，一面好整以暇地微微冷笑道：“你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吗？你是聚城的头号通缉犯，却自投罗网，送上门来，我杀了你，那是为民除害！”
伴着沉重的喘息声，赵宗武愈发慌乱，出刀逐渐不成章法，脚下突然被石块绊了一下，身子仰天倒下，他惊慌不已，生怕莫小勇趁机攻击，在身体触地之前，长刀脱手飞出，向莫小勇的肚子射去。
莫小勇身子微侧，长刀擦着身体掠过，他挥剑轻击在刀柄上，长刀呼的一声，冲天飞起，升了数丈后，改变了方向，刀尖朝下，落向地上的赵宗武。
赵宗武亡命一滚，长刀擦着身体落下，插入了地面，铮的一声，刀身不住地颤动。
莫小勇大步追到他身边，手里的长剑稍微向上扬，化作一道闪电，直刺了下去！
“勇叔，别杀他！”
本来赵宗武已难逃这一剑之厄，突然传来了一声断喝，莫小勇吃了一惊，凝剑不发，扭头向山崖下看去，只见一个女人身穿浅蓝的棉衣，提着一个食盒，慢慢地走了上来。
这个女人来到跟前，朝莫小勇盈盈一礼，道：“勇叔，请你放了他。”
莫小勇慢慢收回长剑，道：“夫人，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赵宗武趁机翻身爬起，冲这个女人施了一礼，道：“嫂子，你也来了，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进去见大公子。”
这个女人正是莫怀情的原配夫人舒柔，她又朝莫小勇福了一礼，幽幽一轻叹，道：“勇叔，我知道你虽然隐居在这里，但对外界的消息向来灵通，相信外面的一些事情你也听说过了，大表叔他要杀大公子，而且还派了三哥四哥回来抓人，你再不让我们进去见大公子一面，也许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莫小勇沉默了一会，侧身让开，舒柔大喜，再朝他施了一礼，快步向黑水牢的洞口走去，赵宗武也要跟着进去，莫小勇一闪身，挡在他面前，冷冷道：“她能进，你不能。”
赵宗武气得脸色铁青，又想发作，舒柔回过头，朝他使了个眼色，道：“宗武，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赵宗武只好悻悻退开，点了点头，道：“好的，嫂子。”
舒柔提着食盒走进了黑水牢，长长的地洞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脚步声的回音，一路轻轻走到尽头，黑暗里有微弱的灯光亮着，灯光映照出了莫怀情的身影。
他正站在缝隙的边缘来回走动，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很慢，腰身微塌，双膝微沉，每踏出一步，必定停滞片刻，似是思索问题，又似是在运气调息，脸色一片肃然，双眼微闭，神情十分专注，就连舒柔进来了也没察觉到。
舒柔不敢打扰，把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屏气凝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只见莫怀情来来回回地走数十遍，才停止了脚步，睁开双眼，脸上的神色十分沮丧，一声长叹后，低头看着裂缝下漆黑的黑水河，如雕像般半天也不动一下。
寂寥的水声阵阵传了上来，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不息，无休无止，舒柔听得心慌，等得也心慌，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莫怀情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看着舒柔，道：“哦，舒柔，你来了？”
舒柔激动地扑了过来，道：“是的，夫君，我来接你出去。”
莫怀情伸手挡住了她，淡淡道：“我如今已神功难复，雄心不再，还出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