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任行权和温少雄的承诺,众人心里的怒火慢慢平息,满以为凭着蒙小尘和大表叔的关系,事情很快就能够圆满解决,蒙小尘进了区府后,众人自行陆续散去,门外恢复了平静,来得快散得也快,只剩下陈道伟和众捕役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任行权派出了两名差役,专程把蒙小尘送回了家里。
她一整天都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直到日落时分,方努果然回来了!
虽然只有三天不见,但蒙小尘却觉得这三天犹如三年那么漫长,此时已是望眼欲穿,一见到方努,又惊又喜,激动之中,竟然勉强从轮椅里站了起来,与方努紧紧相拥。
一股崭新布料特有的香味传入了蒙小尘的鼻子里,她松开手一看,这才发现方努此时竟然是穿着一身新衣,浑身清爽,似是特意修饰过,不由奇怪地道:“你怎么换了新衣服呀,好像还洗过澡,难道牢房里还有专门的浴室和更衣间?”
方努也奇怪地道:“是呀,今天中午,他们就把我放了出来,但是不许我回家,而是带着我到区府客房,服侍我沐浴更衣后,送上精致菜肴,让我吃了一顿好的,又舒适的客房里休息了两个时辰,才放我回家,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实在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呀!”
蒙小尘抿嘴一笑,道:“不会是他们久仰你才学过人,想请你到区府里做官吧?”
方努双手一摊,尴尬笑道:“贤妻啊,你就别调侃我了,我只是一个街边小裁缝而已,纵然读过几本书,那早也忘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哪能看得起我呀。”
看到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蒙小尘颇感愧疚。其实自己与卫域有过那么一段情缘,并不是不能对他说,而是不想提,也不愿想起,不过,既然现在大伙都已经扯出来了,那就有必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对他说清楚了,不能让他一直都蒙在鼓里。
晚饭时,方努炒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特别是两个孩子,更是欢笑不断,蒙小尘看着他们,面带微笑,心里却感慨万分!
方努能够回来,全因自己将与卫域的这层关系抬了出去,虽然有点不太道德,但夫君总算是平安回家了,一家人又能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从此也不用担心因为欠贷一事而吃上官司了,就算无耻了这么一回,也是值得的。
可是,就在晚饭后不久,一个不速之客的突然登门,打破了这个家庭的温馨气氛。
这个不速之客居然就陈道伟,他双手抱着几个叠在一起的盒子,满脸谦卑的笑容,一进门就高声打招呼,与几天前来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判若两人,转变之快,令方努夫妇都呆住了。
他径直走进房里,把手里盒子放在桌子上,对蒙小尘又谦和一笑,道:“蒙姑娘,这些年来我对你的照顾不周,请莫怪罪,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蒙姑娘笑纳。”
蒙小尘淡淡一笑,道:“陈大人太客气了!”
陈道伟扭头四顾,叹道:“可以看得出来,蒙姑娘实在是过得太清苦了,我身为一方父母官,此时方知对百姓的关怀不够啊!惭愧惭愧,真叫人感到惭愧啊!”
他连声慨叹,表现出一种极其真诚的歉意,似乎自己就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父母,但蒙小尘却知道他说的只是一些虚伪的场面话而已,每个官吏都能脱口而出,不必为其感动。
方努提了茶壶过来,斟了一杯,道:“陈大人请坐,一杯粗茶,请勿嫌弃。”
陈道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浅吮了一口,笑道:“粗茶好啊,粗茶淡饭,其乐融融嘛,方先生你也请坐,我这次来呀,主要就向方先生你报喜来的。”
方努哈哈笑道:“陈大人说笑了,您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喜的人吗?”
陈道伟正色道:“方先生太谦虚了!我们都知道方先生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字,却沦落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做个小裁缝,实在是太屈才了!”
他自打进门以后,先是客套,后是奉承,说了一大堆的话,令方努满头雾水,猜不透此人是何意,便哈哈一笑,故意调侃道:“那又如何,难道陈大人想请我去做官呀?”
陈道伟听了,毫不在意,反而双手抱拳揖了一礼,笑道:“方先生,哦不,该称为方大人了,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还请方大人多多关照呀。”
方努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冷道:“陈大人,你这个玩笑开得太过了吧?”
陈道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方先生真误会了,我绝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我这次来,就是受总督大人之托,请方先生到区府里任职的,我还毛遂自荐,做了方先生的引荐之人。”
看他的样子绝不像是在开玩笑,方努连忙推辞,道:“刚才陈大人都说了,我只是个小裁缝而已,怎么能做得了官呢?你们太抬举我了,真令我不知所措啊!”
陈道伟点头道:“刚才我也说了,方先生才华过人,能写一手好字,现在区府里有个文书的空缺,平时主要的工作就是抄抄写写,对方先生来说是家常便饭了,轻易就能够胜任。”
看来此事是千真万确的了,今天从牢里出来时那些人的恭敬态度就已经令方努十分惊奇了,现在这个陈道伟竟然亲自登门来请自己去区府做官,到底他的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将目光转向蒙小尘,她的目光也带着疑虑,根本没料到那些人会如此讨好自己。
但陈道伟很快就将谜底解开了,他看着方努夫妇微微一笑,道:“方先生,这个职位可是个肥差,何况总督大人和我都会对你特意关照的,你有了固定的收入后,欠信农钱庄那点贷款就能轻而易举地还上了,不过以后要注意形象,不能再去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原来如此,此时方努还不太明白,蒙小尘却什么都明白了!
方努一旦进入了区府,那就是区府的官员了,等于站到了群众的对立面,自己身为家属,自然也不能领着群众去抗议示威了,只能跟群众划清界线。
这一招的确是够阴损也够高明的,看来任行权是个笑面虎,善于玩弄权术,笑里藏刀,从来就未有过对百姓妥协的打算。
陈道伟看着蒙小尘,轻叹了一声,道:“蒙姑娘,我知道你的面子够大的,可是你也要理解区府的难处,你这样领着他们到处闹事,成何体统,岂不是给大表叔脸上抹黑吗?老乔、你堂弟、还有周坦和朱康平,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而且既往不咎,这是我们能够为你做出最大的让步了!蒙姑娘,为了方先生日后的前程,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这一番话说得软中带硬,既有威胁也有利诱,让方努夫妇听得张口结舌,竟然半句话也搭不嘴。
陈道伟知道只要自己稍加点拨就行了,不能说得太多,要给对方留出思考的余地,否则会适得其反,便起身告辞,方努只好送出了门外。
回来后,蒙小尘这才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也将自己与卫域的关系说了出来。
方努是心胸豁达之人,对过去的事毫不在意,只是连连冷笑,道:“我就说嘛,那些人平日眼高于顶,从不过问我们低层百姓死活,怎么就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还要请我到区府任职,贤妻,你说,这样的官我能去做吗?”
蒙小尘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当年因为我首先在区府的征地契约上签了名,得罪了全村的乡亲,若不是通过卫域才能替乡亲们拿回了鹅背岭那几百亩坡地的使用权,只怕乡亲们至今还不肯原谅我,现在乡亲们要我出头,带领他们去抗议、争取更多的利益,这个时候你若去区府做了这个文书,那就等于站在了乡亲们的对立面,我算是又一次背叛他们!”
方努叹道:“贤妻,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这种官不做也罢!”
蒙小尘缓缓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不,俗话说嫁鸡随鸡,你是一家之主,这种事得由你来决定,再说人若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真的喜欢做这个文书,那就尽管去做,无论受多大委屈,我也能忍受;你若不喜欢在官场上混,决心要做这个出头鸟,成为万民瞩目的英雄,我也一样陪着你,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