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三十五年前说起,一代令主卫清第二次北上联宋抗蒙失败后回到聚城,暂时放下对外事务,娶妻生子,但仍继续执掌着聚城令。
那时聚城府有两个后起之秀,两人都曾随卫清北上抗蒙,立过显赫战功,均是才华出众、武艺超群的青年俊杰,他们就是雷鸣山庄的李震唐和莫家的莫云天。
两人都以为南归后卫清就会将聚城令传给他们当中的一人,因此没少暗中较劲,还因此生出了嫌隙,没想到卫清虽然成了家,却并不肯放手聚城的军政要务,回去后一任又是六年。
李震唐对卫清素来忠心耿耿,卫清自己继任令主,正合他的心意,只要不让莫云天的野心得逞,自己当不当这个令主,他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莫云天就不同了,他向来野心勃勃,自诩文韬武略俱胜卫清和李震唐两人一筹,对令主之位觊觎已久,但卫清手握兵马大权,不肯退位,他也无可奈何,只有每日借酒浇愁,对卫清的怨恨也日渐加深。
莫云天的未婚妻夕照烟深爱着自己的未婚夫,天天看着莫云天为了令主之位而日渐颓废消沉,对自己也越来越冷淡粗暴,根本就无心谈及两人婚事,她心中的痛苦决不亚于莫云天本人。
为了让莫云天得到令主之位,重新振作起来,回到自己身边,夕照烟的内心在经过反复的痛苦挣扎后,决定去找卫清,若能让他将令主之位传给莫云天,就算献出自己的清白之躯,她也在所不惜。
夕照烟出身于名门望族,高贵的气质与生俱来,兼之长相娇美,身子娇小玲珑,柔若无骨,卫清虽已年过五十,但仍精力充沛,与她一番畅饮后竟然无法抵挡她的魅力,将她抱上了床。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的关系秘密维持了将近一个月后,卫清突然醒悟过来,实在是愧对妻儿,因此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两人数度亲热后,他向夕照烟提出了分手,想彻底了断两人关系。
夕照烟同意分手,不过她趁机提出了条件,要卫清将下一任令主之位传给莫云天,否则就要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世,就算赔上自己的名誉,也要毁了卫清的一世英名。
哪知卫清并不受她的要挟,反而看着她微微笑了。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当夕照烟提出条件后,两人躺在床上进行了一番激烈争辩,漫漫长夜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逝,窗外天色灰蒙蒙地亮了起来。
卫清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前,迎着清凉的晨风,缓缓说道:“我乃当代英雄,就算身边多了个女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们是你情我愿的,我从未强迫过你,于道德人格何关,于英名威名何损,你只管将我们的事宣扬出去,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我又何必放在心上?总之,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令主之位交给莫云天,因为他的才干还不足以胜任这一职位。”
夕照烟又羞又恼,但是也拿他没办法,思考良久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卫清娶她回家,就算做小妾她也无所谓了,因为此事办不成,她已无脸面回去见莫云天了。
不料卫清还是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又接着道:“照烟,你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只是我已年过半百,家中已有一位年轻妻子,我若再娶你回去,我非但无足够精力同时应付两个美貌的妻子,日后恐怕还会引发家庭争端,祸及子孙,所以我不能再耽误了你,为了你我以后的人生,还是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分开吧。”
没想到这个温文尔雅、柔情似水的男人也会翻脸无情,变得如此冷酷决绝,夕照烟不禁恼羞成怒,披头散发地在床上弹起扑出,狠狠一掌击在卫清背心上,喝道:“卫清!你不是人!我杀了你!”
这一掌打得卫清直扑倒在窗台上,卫清的武功自然远胜夕照烟,但他心里有愧,既不想闪避,更不愿还手,而慢慢转过身,眼里露出怜悯之色,叹息道:“照烟,我知道自己有负于你,但我别无选择,你若觉得不解气,那就多打几下吧。”
这时夕照烟已经丧失了理智,脸色铁青,肌肉扭曲,满脸尽是凄厉之色,一边一掌接着一掌,不停地击打在卫清胸口上,一边嘶声狂叫:“好!那就三十掌,我跟你在一起整整三十天,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一天一掌,只要你受了我三十掌,我就跟你一刀两断!永不拖欠!”
卫清武功虽高,但已不再盛年,加上早年长期的军旅生涯,令他心力交瘁,武功也耽搁了下来,而夕照烟是名门之后,自幼习武,家学渊源,一身阴柔内功非同小可,只打了十余掌,卫清就已禁受不住,嘴角渗出了血丝,若受足三十掌,只怕性命难保!
夕照烟却不管不顾,一心想要发泄,一掌打得比一掌更狠,口中念到“十五”时突然双掌齐出,狠狠地拍在卫清的左右胸口上,打得卫清的身子如虾般弓起,后腰砰然撞在窗台上,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喷得夕照烟满头满脸,夕照烟举手抹去脸上鲜血,一声厉喝,再次双掌齐出,照着卫清的小腹\\全身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劈了下去。
若这双掌击实,卫清纵然不死,这辈子以后也只能做废人了,但她的双掌刚出,卫清突然被人一把扯开,跟着一人从窗外跃进房里来,举掌拨开了夕照烟的双掌。
夕照烟一看,顿时愣住了,这人长发披肩,身材窈窕,相貌娇美,正是卫清的妻子花映红。
只听到花映红淡淡道:“夕姑娘,剩下的这十四掌,就由我替他接了吧,你有什么恨,对我发也是一样的。”
卫清举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自己的妻子道:“映红,你怎么来了,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自己解决,你不应该掺和进来。”
花映红摇了摇头道:“你自己解决?只怕会连性命都搭上,这是女人之间的事,你别管。”
夕照烟咬了咬牙,恨恨瞪了卫清一眼,转过头对花映红道:“既然你要替他去死,我就成全你。”
“那就请夕姑娘随我来。”花映红淡淡一笑,转向跳出了窗外,夕照烟昂着头,不再去看卫清,跟着从窗户里掠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花映红转过身,看着夕照烟道:“夕姑娘,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好歹也和他同床共枕了一个月,又何必如此绝情,非要将他置之死地?”
夕照烟停止了脚步,冷冷道:“怎么啦,你怕了吗?如果你不敢接,我还回去找他。”
花映红叹息了一声,道:“我既然答应了就决不会反悔,不过夕姑娘武功高强,一身阴柔内力堪称聚城武功最高的女人,我恐怕捱不住,倘若我死在了你的掌下,那就请夕姑娘代替我好好照顾他和我的儿子。”
夕照烟不再说话,硬起心肠,闭起双眼,飞身扑出,双掌齐出,朝她那高耸的胸膛猛压了下去,双掌打中了她那软绵绵的胸膛,打得她踉跄后退,夕照烟却感到左掌的掌心一阵刺痛,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掌心冒起了一点鲜血,似是已被利物刺中,接着觉得一阵晕眩袭来,身子不由晃了一下,她大惊失色,叫道:“花映红,你好狠毒,竟然暗算我!”
这一句话刚说完,她已浑身酥软,如一摊烂泥般倒了下去。
花映红走了过来,弯腰抱起了她,她勉强睁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花映红,却已无法说出话来,耳边听到花映红轻轻叹息着道:“夕姑娘,你不该来,为了不让你夺走我的丈夫和破坏我的家庭,我只能出此下策,你还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她又惊又喜,傻傻地呆了许久,才一把抱住他的脑袋,忍不住失声痛哭!这时,她才明白是花映红用毒针迷倒了自己后,又偷偷将自己扔到了莫云天的床上,此时此刻,她百感交集,心里对花映红也不知是该怨恨还是感激。
莫云天醒过来后,什么也没问,就当什么也未发生过,从那以后他就戒了酒,也彻底忘记了令主之位。
一个月后,夕照烟发现自己怀孕了,新生命的孕育令她惊喜交加,同时又感到无比困惑、万分焦虑,因为她自己也分不清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卫清的还是莫云天的。
在多次犹豫、反复衡量后,她还是将怀孕一事告诉了莫云天。
莫云天听了欣喜若狂,并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提出疑问,从此对她更加爱护与怜惜,两人沉浸在欢乐幸福的气氛中。
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就是如今的莫大公子,莫云天就更加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成天围着她母子俩转,把她俩当成了心肝宝贝,这样开心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孩子满百日那天。
那一天,不少宾客前来莫家道贺,只因一个客人说了一句,这孩子的脸看起来是方脸,不太像他的父母。这一句话是成了导火线,因为卫清就是堂堂正正的浓眉方脸,莫云天听了就一直沉着脸,待宾客散尽后,他再也压抑不住了,向夕照烟提出了疑问,两人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从此争吵就成了家常便饭,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所有积压在莫云天心里的怀疑、恼怒、怨恨、失落等种种情绪逐渐爆发出来,尽数发泄在夕照烟身上,每日都是无休无止的责问、奚落、怒骂,然后又开始酗酒,流连于青楼妓馆,整夜不归家。
夕照烟开始奋起反击,原本柔顺的性情在数不清的争吵中渐变得暴躁易怒,这样的日子她再也无法忍受,多次带儿子离家出走,莫云天却很快就找到了她,苦苦哀求,软硬兼施让她回去,但回去后没几天,他又故态复萌,口里喷出阵阵酒气,争得声嘶力竭。
两人最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在砸碎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后,夕照烟觉得憋在胸口的一颗心几乎就要爆炸了,忍无可忍地伸手掐住儿子的脖子,发疯似的叫道:“既然你说他不是你儿子,那我就将他掐死,从此一了百了!”
孩子那张粉嫩可爱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铁青可怕,手足拼命乱蹬,张圆了嘴巴咿咿呀呀地惨叫着,莫云天见了蓦然清醒过来,飞身扑上,一掌将夕照烟打得飞出了门外。
夕照烟在雨中爬起,回过头,决绝地看了莫云天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莫家大门。
第二天,莫云天找遍了聚城,也没能找到夕照烟。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莫云天几乎没停止过寻找,但夕照烟还是没有出现,莫云天心里渐生悔意,看着儿子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觉得既像自己又像夕照烟,不禁百感交集,为了更好地照顾儿子,他再一次戒了酒,重新娶了一个女人进门。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夕照烟,还在不时地四处寻找她的踪迹,但是直到儿子渐渐长大了,他又有了另外的儿子,始终没能找到夕照烟。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就这样抛弃了一切,消失在茫茫人海里,纵然踏遍聚城四周的每一寸土地,终无法再见她一面。
悔恨的他并不知道,那天,夕照烟离开莫家后,狂奔在狂风暴雨中,心如死灰,万念俱灭,然后一头栽进了洪流滚滚的大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