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万籁俱寂,哨所里的士兵身不卸甲,就倒在大通铺上呼呼大睡,鼾声惊天动地,轮值士兵却在岗哨上紧张的警戒着,只是同僚们的鼾声随风传来,不时勾起了他们的睡意,使他们盼望着黑夜赶快消逝,也好轮到自己倒头大睡。
这是上阯关最前沿的一个观察哨,离上阯关的宜阳门有十八里远,设在半山腰,地势较高,能将东南、西南方向的交通要道尽收眼底,登上山顶,还可以观察到数十里外越军大营的动向,是一个绝好的军事瞭望所,阮家兄弟将它当成了一根刺,早就想拔掉了。
几道灯光从瞭望架上射了下来,落在山坡上有规律地交替移动,架上站岗的士兵强忍着睡意,极力睁大了眼睛,尽量使自己保持警惕的状态,突然黑漆漆的树林里无声息地飞上来数道黑光,士兵都看见了,只是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黑光击中,身子一歪,相继倒在了瞭望架上。
下面站岗的士兵听到异响,抬望上去,一道黑光飞来,擦着他的脖子掠过,黑暗中有鲜血溅起,他连半声惨叫也发不出来,就仰天摔倒。
紧随黑光之后,四周的树林里、草丛中涌出来数十名黑衣人,他们一手持弩,一手反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猫着腰身,动作快捷无声,如豹子般敏捷,从四面八方蹿进了哨所里,睡梦中的士兵刚刚惊醒,就被黑衣人手起刀落,一个个的削去了脑袋。
他们均不作一声,只是在黑暗中相互打着杀头的手势,集中在一起后又迅速散开,将整个哨所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搜索一遍,确认再无半个活人后,才鬼魅般飘忽离开。
这个装备精良,人员充足的一级哨所竟然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被这些黑衣杀手血洗了,上百名受过特训的士兵无一存活,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向后方发出任何的警示!
凛冽的夜风呼呼掠过,风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士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均是一刀毙命,睁圆的眼中尽是恐惧和不信,瞭望架上的一具尸体突然动了一下,竟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个士兵的左胸上插着一支弩箭,已没至尾羽,鲜血还在不停渗出,他伸手揉着双眼,强忍着胸口上传来的剧痛,低头望去,满地的尸体让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叫张剑,是哨所里身材最高的士兵,比一般士兵足足高出一个头,所以黑衣人的弩箭就没射中他的喉咙,加上他身怀上乘武功,反应也较其他人要灵敏,弩箭一闪而至时,他及时移动了一下身体,使弩箭偏离了胸口要害,才侥幸逃得一命。
他用手攀着木栏栅,试图爬起来,但是胸口的剧痛,使他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当他拼尽残余力量,勉强站起来,趴在木栏栅上,抬起头时,眼前的情景再次令他的心神剧震。
山坡下就是一条直通上阯关的马道,此时马道上正布满了密密匝匝的骑兵,战马急速奔驰时扬起的灰尘如一道灰龙在夜空中飞卷,至少绵延了数里!
骑兵移动的速度虽然很快,却闻不到一丝马蹄声,应该是统一用棉布裹住了马蹄,黑暗之中,只见黑影幢幢,战马的眸子在闪闪发亮。
张剑使劲揉了揉眼睛,凝视再望,发现不单是山坡下的马道,远处的几道交通要道和开阔的荒野上,都有大片的黑云在移动,粗略估计,骑兵的总数绝不少于五万人!
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了己方最前沿的哨所,就是为了能让大队骑兵能够快速推进,看来不单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哨所,只怕设置在上阯关外线的几个前沿哨所都在同时间遇袭,而且没有一个哨所能发出预警的。
以骑兵移动的速度,此时应已深入数里,不出一个时辰就能直迫上阯关,发起突袭,事态危急,张剑伸手去摸腰间的号角,却摸了个空,他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瞭望架上也没有,应该是刚才中箭时号角脱落,掉到下面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攀着木楼往下爬,但只有三丈多高,平时可以轻松上下的瞭望架此时对他来说犹如万丈绝壁,每下一步都要用尽全力,下到一半时,他咬了咬牙,松开手,往下一跳,“砰“的一声,如一段木头般横摔在地上,震得他差点就昏死过去。
忍痛摸索,好不容易在草丛中寻到了号角,插在腰间,咬紧牙关,又往上爬,一步一血印,直到身上的血快流光了,才重新攀上了瞭望架,顾不上喘息,拔出号角,对着上阯关的方向呜呜吹了起来。
高亢激昂的号角声骤然惊破了黑夜的寂静,在夜空中回荡,经久未息。
他拼死吹出的号角声传至数里外的第二道防线,所幸的是第二道防线还未遇袭,就接着吹响了号角,再传到第三道防线,上阯关的守兵听到警示,刀出鞘箭上弦,大队士兵迅速涌上城墙,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上阯关的城墙高大坚固,绵延了数里,如一条巨龙般盘踞在云莽山上,死死卡住了越城东北、西北方向的出口,居高临下地将上百万人口的越城紧紧困住,若拿不下上阯关,阮家兄弟就是有再多的兵马,也只能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所以在李盛唐的大军压境之前,阮氏兄弟必须精锐尽出,不惜一切代价攻下上阯关,否则就只有死守越城这一条死路,为了今晚这一战,他们已经足足准备了两年了。
尽管有张剑拼死吹出的号角声警示,让第二第三道防线上的守兵都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但阮氏兄弟的黑狼骑兵还是摧枯拉朽般连破三大防线,在黎明时分直迫上阯关的宜阳门。
卫心武和李能文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只见越骑的大队人马在两里外暂停了行动,黑压压的肃静无声,随即分出来数千兵力,摆成方阵,缓缓向城门迫来。
到了一里外,骑兵统统下马,仍是排成方阵,向前移动,不过速度快了很多,李能文冷笑道:“来得正好,以火炮伺候。”
数百管火炮齐鸣,炮弹漫天洒下,方阵中的越兵突然每人亮出了一块黑色盾牌,遮盖住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缓缓继续前行,有数十颗炮弹砸落在盾牌上,竟反弹了起来,凌空爆炸,越兵无一损伤。
李能文沉下脸挥动手里的旗子,更密集的炮弹如雨点般泻落,隆隆直响,顿时硝烟弥漫,越兵前行的脚步毫不停滞,直迫近了城门,沿途只丢下了数十具尸体。
这时两里外的大队人马突然移动了,他们分成二十个小方阵,组成两个大方阵,一前一后,全是以黑色盾牌遮顶,只见盾牌不见人,漆黑的盾牌如波浪般起伏,漫山遍野而来。
前一队方阵靠近城墙后,盾牌与盾牌的间隙中递出了无数弩具,箭发如雨,夹着凄厉的呼啸扑上城墙,不少守兵中箭,纷纷着跌下来。
守军发箭还击,以火炮轰击搭配,但越兵的盾牌方阵固若金汤,纵然箭炮密如雨,还是无法将他们的阵势打乱,在纷飞的箭雨中,二十个盾牌方阵缓缓压上。
一个方阵突然向两边分开,数十越兵推一具巨大的破城车,凶猛地向宜阳门撞来。
城上的守兵不顾一切地探出上半身,数百支箭同时射下,瞬间将推车的越兵射成了刺猬,但这些越兵竟然兀立不倒,仍然嚎叫着奔走如飞,推着车继续撞向城门。
卫心武迅速点燃一支火箭,一箭射出,火箭夹着一道火焰掠下了城墙,准确地射中了破城车前端的巨木。
巨木前端包裹着烈性火药,一旦与城门相接,就会发生猛烈爆炸,将城门炸塌,卫心武这一箭引爆了火药,顿时火光四射,一股浓烟冲天飞起,破城车四分五裂,越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才停止了前进。
以破城车的威力,宜阳门只怕抗不住一撞,李能文骇然失色,道:“这些越兵每人都身中数十箭,应该在瞬间就已经死透了,怎么还能继续前行?”
卫心武脸色沉重,道:“他们是阮七六的黑狼敢死队,听说每天以特制的药水浸泡身体,不畏刀剑,只要在交战前吃了一种催发潜能的药物,打仗时就能身经百劫而不死,勇往直前,一直到打败敌人才停下。”
李能文冷笑道:“哼!简直就是胡吹大气,刚才还不是一样被炸得粉身碎骨。”
越兵的二十个方阵全部当中分开,一队队身穿黑甲的越兵从方阵里蹿了出来,他们推着数十架轻便云梯车,在盾牌方阵的掩护下,快速移至城墙下,将云梯一搭,就敏捷地爬了上来!
卫心武缓缓道:“这就是黑狼敢死队,他们攻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