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渐渐散去,最后剩下二千多名青壮年,他们此时仍情绪激昂,对刘韧这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深感敬佩,要求加入新军,和她一道并肩杀敌,共同守卫岭城。
那个挑起争端的少年难民也在人群中远远注视着刘韧,面色呆滞,两眼却流露出了深刻复杂的目光,这个美丽女人那双明媚动人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眼睛让想起了他的姐姐。
他从来都认为自己的姐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只可惜天妒红颜,她英年早逝,过早地离开了自己,也让他的世界里从此不再有温情。
此时站在远处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像姐姐了,如此美丽、如此善良,当然还有少许的严厉。
可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不好好爱护,反而听从别人的唆使来与她作对,真是太不应该了!他心情复杂地木立了一会,黯然叹息一声,垂下目光,趁乱悄然消失在人潮中。
凌霄躲在角落,心里又妒又狠,想不到一场如此大规模的骚乱让她三言两语就平息了,非但没能让她感到焦头烂额,反而使她在百姓和军队里的威望更高了。
直到一个青年军官走近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将军”,他才回过神来:“哦,谷静,你来了。”
这个青年军官是凌霄的亲信,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两人亲如兄弟,在军中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多年来操纵岭城守军,做了许多不法勾当,为他们牟取了巨大的利益。
谷静也远远盯着刘韧,嘿嘿冷笑道:“岭城不是你的地盘,你能化解这次危机,那是你的运气,我还会给你断续制造新的麻烦,你的运气绝不会一直这样好下去的。”
凌霄惊喜地道:“原来这次民变是你暗中挑起的?只是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谷静笑道:“有很多事情将军不必知道,只管坐享其成就是了,反正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帮助将军夺回全城兵马大权。”
凌霄揽住了他的肩头,大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有你在,我的确可以省心不少。”
谷静道:“现在请将军回去换上便装,我要替将军引见一个人,他对将军是仰慕已久了!”
两人回府换上便服后又出了门,在谷静的引领下来到了小围园。
小围园位于城南贫民区与城中心的交界处,几条极深的街道,其中又有纵横交错的小巷贯穿,紧靠繁华闹市,又与贫民区相邻,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世界,人们称为小围园。
里面龙蛇混杂,乌烟瘴气,清一色的烟馆、妓院、赌场,三教九流、鸡鸣狗盗无不聚集于此地,是城里的一个灰色地带,正人君子视之为蛇蝎,奸邪之流趋之若鹜。
凌霄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老远就皱起了眉头。
谷静低声笑道:“无妨,这里没人认得我们,权当见识一下吧。”
两人进了围园,只见浓妆艳抹的女子光明正大地站在妓院门外与行人肆意调笑,茶馆(其实里面是赌场)的伙计正在高声招揽客人,进出妓院大门的人或悠闲或轻佻,进出茶馆的人或沮丧或兴奋,全都是行色匆匆,气氛一如往昔,丝毫没有因为现在是战争时期而有所改变。
一个少年站在巷口张望,见到两人来了,快步迎上来,笑道:“谷大爷,你们来了。”
凌霄沉着脸,仰起头,连瞧也不瞧他,谷静冷冷地哼了一声:“快带路吧。”
少年转过身,脸上虽然仍带着笑,心里却极不是滋味,这两人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官老爷,自然不会将自己这样的街头小混混放在眼里,可是他们又是大哥一心想要巴结的人,别说是不拿正眼看自己了,就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自己也只有逆来顺受。
但是,就算别人怎么睢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能妄自菲薄,毕竟对他们来说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想到这里,他不由挺直了胸膛,伸手撩起垂下的头发,带着他们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个少年叫孟云,年方十八,是小围园的黑道老大“轰天雷”车辉的一个小弟,因他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且狡诈多变,所以深得车辉的喜爱,视他为亲弟弟,常常委以重任。
昨晚谷静找到车辉,让他派人潜入难民营,设法挑起难民动乱,车辉即令孟云乔装成难民,连夜摸进难民营,果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可惜功败垂成,动乱被刘韧三言两语就平息了。
可是当他一眼看到刘韧时,心头顿受重击,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像自己的姐姐了,若早知道大哥是让自己去对付一个这样的女人,恐怕自己会犹豫,因为她给自己的震撼真的是太大了,直到现在脑海里仍无法挥去她那既温柔又善良、还有几分严厉的目光。
孟云出生在一条边远小山村,那里土地贫瘠,封闭落后,当人们无法忍受年年依旧的贫困饥寒后,便开始背井离乡抛家弃子纷纷出外谋生,孟云的父母也加入了其中的行列,留下孟云和姐姐孟美,还有年迈的奶奶,守着那几间日渐破败的瓦房和几块荒芜了的农田。
于是,孟云和姐姐孟美和村里所有小孩一样,成了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
奶奶对孙儿自然极其溺爱,可惜力不从心,在让孙儿染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习气后撒手人寰,留下茫然无措、只懂得嚎啕大哭的姐弟俩。
由于父母长期不在身边,两人缺乏温情,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外面瞎混,染上了许多的不良习气,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姐姐孟美刚满十六就嫁了人。
孟美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弟弟向来关爱有加,担心他一个人留在老家无人照料,所以出嫁时提出要带自己弟弟一起过去,男方家境一般,多养个小孩自然也算得上沉重的负担,但要想娶个老婆更难,迫不得已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吃饱不是问题,刚开始一家人尚能和睦相处,可是这姐弟俩身上那种骄横、任性、懒惰的不良习气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丈夫忍不住开始数落孟美,而孟美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双方针锋相对,每日不定时地爆发争吵,愈演愈烈,最终大打出手。
最激烈的一次冲突是因为丈夫骂孟美是个烂货,嫁给他之前就和别人睡过无数次了,自己懵懂无知,以为捡到便宜,没想到竟是娶了个不知是第几手的烂货!
孟美顿时恼羞成怒,猛扑上去抱住丈夫狠狠撕咬,但他是个脾气急躁的人,伸手掐住孟美细长的脖子,捏得孟美双眼暴凸,“咔嚓”一声,候骨碎裂,脑袋一歪,就没了声息。
他竟然杀死了姐姐!姐夫顿时变成了恶魔,这个恶魔姐夫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孟云都听得真切、看得清楚!惊怒交加地扑上去,却被他一个耳光搧倒在地。
恶魔杀死姐姐后瞒住不报,秘不发丧,还想将孟云关起来,幸亏他机灵,逃出去躲进了后山,晚上又潜了回来,悄悄将所有房门锁上,再推翻了厨房的煤油灯。
一场大火将这一家人全部活活烧死,给姐姐陪了葬,大火过后别人并不知道火因何而起,均对劫后余生的孟云倍加怜悯,一番慨叹后将他送回了家。
父母伤心女儿的死,决定以后无论多难也要将儿子带在身边,因此父亲孟飞特意回了一趟家,几番周折后,把孟云带到了两人正在谋生的城市岭城。
父母都是瓦匠,同在一个工地干活,两人早出晚归,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小房子,好不容易等到父母回来了,他们却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沉着脸不说话,一倒在床上就呼呼酣睡,第二天天色未亮他们又不见了踪影。
但是,上天对他何其不公,进城不久后父母就双双死于一场事故中,将他那原本已少得可怜的爱残忍剥夺,让他彻底地变成了孤儿,整日游荡在这座别人的城市里。
渐渐地孟云长大了,他从留守儿童变成了留守少年,身份一点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