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夜空里,忽地裂开阵阵惊雷,电光仿若蛟龙银蛇从高天蜿蜒而下,直直的劈砍着下方的一片广袤的丘陵。
电光下,可以看清这一片空间烟雾迷蒙,劈散了又聚拢,聚拢了又被震散,交织蒸腾,“哗哗哗”不知第一滴的雨水何时落下,大雨像是无数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天悬挂而下,一个顷刻,便将这一方天地吞没,可那层层的烟雾却像是煮沸的鼎水一样,非但没有被浇灭下去,反而蒸蒸而上,这么大的雨,却没有一丝的风。
在一片烟雾最为浓烈的低谷,雨水渐渐汇聚,短短片刻,几十丈大小的山谷已填满了一了一半的雨水,忽地一个雷电炸开,空间里猛的一阵明亮,在谷水的表面上一团蓝光随着那一阵电光一闪而逝。
“这是哪里?”忽远忽近的雷声夹着那有接凑的雨水哗哗声,仍旧吞没不了这个声音,这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一处山谷。
咔嚓!这一声惊雷劈过,雨夜里忽然起了风,愈来愈急,本来在水面上浮着的一团蓝光,缓缓的立了起来,那是一个人形,而那发出蓝光的源头正是在那人的胸前,光线朦胧,与雷电一起起伏明灭,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隐隐的能看出,那应该是一个少年,因为他的声音并不算太过沧桑。
“哗哗!“伴随着淌水声,那人慢慢的爬到了山谷的上部,他用右手紧紧捂着左肩,透过那淡淡的蓝色光华,隐隐的能够看到他五指缝隙之间溢出来的一股股血液,雨水打落在他身上,也一同变成了红色,看不清他的容貌,从那一阵阵细微的“咯吱”声中,能感觉得到他正在痛的咬牙切齿。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少年抬起头望着电闪雷鸣的雨夜,一阵自言自语,“雨?这是雨?怎么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轰隆……
忽地一个雷电凌空劈落,直直的罩着他抬起头的那张脸上,蓝光一阵聚散,那是一张带着半边面具的脸,面具是金黄色的,线条流畅,宛如这夜空的雨水一样圆润,贴在他的脸上,竟然有种天衣无缝的完美。
缓缓的他站起身来,左手放在胸前,轻轻的抚摸着,出乎意料的,那聚散不定的蓝光竟然渐渐的变淡,终于熄灭,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吊坠,形状像极了一滴跌落的水珠,但却又像浓缩了一个无边的汪洋一样,蓝的让人看不透边际。
风吹雨,打落在他的脸上,又沿着下巴向下流,他的身形忽地颤动了一下,因为电光下他看清了前面,小的土堆,大的山丘,密密绵绵,杂乱无章的横在地上,经雨水冲洗,地面上白骨累累,七零八落的满地都是,各种兵器,刀剑斧戟,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有的已然黯淡,有的却闪烁着铮铮寒光,映得人眼花缭乱,这该是一片墓场。
“呼啦啦!”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在雷雨里渐渐的蔓延,在中央最高的一处坟墓顶端,一条破烂的仅剩一个边角的旗帜在夜风里嚎叫。
轰隆……轰隆……
这一阵雷电来的宛如狂风暴雨,煮沸了这一方的雨夜,映得宛如白昼。
“殇”,虽然旗帜上血迹斑斑,但仍能分辨得出那边角之上的这个字体,“咔嚓!”就在那少年看清那字迹的一个瞬间,一条雷电劈开了虚空,蛟龙一样缠在了旗帜的上面,一刹之间,飞灰湮灭,雷电余波未尽,蔓延开去,少年一个激灵被打出了三丈之外。
“他吗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少年一下被击飞,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狠狠的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猛的站起来仰头长啸……
……
“大师兄,这鬼山可有将近五百年没人来过了,我们这一次,是不是有点突然了?”在一片水雾迷蒙,烟云缭绕的空间里,忽地一个声音震荡开来,惹起四周的烟雾一阵的激荡。
这一片地方极为的潮湿,隔不多远便有一哇哇的水坑相连,大雨刚罢,东方红霞翻滚,金黄色的光线刺透一层层的云雾照射下来,泛起一阵阵水光,晨风乍起,禁不住让人心生凉意。
三条身影泛着淡淡的青光披烟破雾,一路行走,领头一男子络腮胡子,看似不修边幅,但仍旧看着英武逼人,身后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消瘦,手中一干丈八长矛,寒光闪闪,女子很是年轻,碧绿裙纱,发丝如瀑,满满的洒落了她一肩,尤其是手中的一把长剑,那剑穗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摇曳在风里,竟还发出轻轻的风铃声音,真是剑如桃花,桃花映人。
“对了,师兄,昆仑山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师父都不让我们过去看看,而这里都荒无人烟了几百年了,却让我们过来查探,你说师父他这是什么用意呢?”后面的消瘦男子一阵阵疑问,似是在问前面的那个络腮胡子,也似是在自言自语,“还有,以青莲师弟的修为,他的胳膊怎么会断的这么彻底,整条膀子都断了下来,而且那刀口光滑平整,我不信白如霜会有这么大的实力,记得两年之前,那白如霜似乎还是青莲师弟的手下败将,即便是忘情四杰的第一人海生烟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刷!”年轻女子忽地停了下来,长剑如电,闪于毫厘,猛的再半空劈开一道缝隙,震得四周烟雾不住翻腾。“云师姐?怎么了,难道这鬼山真的有鬼?”消瘦男子一下子警惕起来,双眼不住的盯着四周,手中长矛则蓄势待发。
“苍蝇!”被称作云师姐的年轻女子一脸的冰冷,则像一汪永远冻结的秋水一样,风铃声起,长剑在那消瘦男子的眼前晃了几下,他似乎感觉到了那剑锋之上所带起的丝丝寒意,而那剑尖之上果然粘附着一只死了的苍蝇。
男子转目,正对上那一双冰雪一样的眸子,顿时噤若寒蝉,对于这位师姐,他自是再清楚不过,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三寸之舌很多时候都能够有着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但在这位素来有“冰魄美人“之称的师姐面前,这一根三寸烂舌往往是死活人,肉成骨,人说北部有“二冰美女”,其一是忘情峰的冷寒雪,而其二便是他的这位师姐,这样的女子即便是他舌绽莲花,口吐彩云,也是万不能沾惹的。
“三思!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作为徒弟,以服从师命为天职,师父让我们做什么自由深意,岂是你即便是我等这些人随意猜测得到的,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谨遵师命!没事的时候就闭嘴好好琢磨琢磨你的修行为什么五年之内连一个入圣都没有突破!”络腮胡子的男子一脸的义正言辞。
这一番话,尤其是最后的一句,似乎真正的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消瘦男子一时间变得愁眉苦脸不再说话,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他自己太不争气,顾三思,记得这名字还是十年前第一次上山时,掌门师父给他起的,说起他这个名字,还是颇有内涵的,“凡事醒顾,三思而行”,据说太极门掌门当年见到他的第一眼便下了这八字批语,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荣誉了,因为,在太极门六千六百年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哪个掌教在第一面便跟徒弟下如此批语的,可是也不知是他自己思虑太多还是醒顾太少,在刚入太极门那一年,顾三思修为用一日千里,追星逐月也不为过,短短一年之内便冲破出尘瓶颈,一举迈入入圣的殿堂,可是之后的十余年间,他几乎是寸步难进,在入圣这一境界的十层修行中,足足徘徊了五年,直到五年之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可能是真的是感动上天,竟一下步入入圣境界的巅峰瓶颈,还以为从此以后青云直上了,岂止,之后的五年却一直呆滞不前,所以,这一直是顾三思作为太极门一位资历不浅的亲传弟子身份的极大创伤和耻辱。
而那络腮胡子,名为,金世庸,看似粗大,实则却身怀绝技,入门十八年,他虽然并非天赋异禀,但步步为营,脚踏实地,修为早已在三年之前便进入泣神之境,在太极门年轻一代之中,除却那名誉天下的“太极五奇”之外,他可以说独占鳌头。
而这年轻女子则更是惊奇,从小师从太极门之木形尊者,十六年来,依其罕见的异禀与木精元仙木神英的悉心调教,修为一直是突飞猛进,现如今实不可测,但即便如此,也仅是占据了“太极五奇”的末位,她的名字叫,云水谣,效行云之清淡,仿流水之形势,如加之她手中的那把传说中能斩神诛仙的宝剑——流觞,或许其排名还要靠前。
“不对啊,大师兄,我们刚才……刚才好像走过这里……”顾三思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难堪,急切的叫了起来。
可,这次,他叫的似乎一点也不多余,因为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真的有着三排脚印。
“撞鬼了?”顾三思似乎真的擅长举一反三,不等金世庸和云水谣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
“十重迷雾阵?”金世庸对顾三思的激动没有一丝的回应,粗大的眉毛一刹间纠结到一起,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几行脚印,这脚印不是别人的,正是刚刚他们三人走过的,他虎目炯炯,又落定在四周那一眼无边的烟雾。
翻翻滚滚,层层叠叠,偶有微风,便烟云缭绕,真个是如梦如幻,金世庸越是仔细的观摩,越发的觉得这烟雾竟深不可测,片刻间,便觉心神迷茫,意志消弱,只感着让自己的这一身躯体随着这烟这雾一同消散在这片无边的空间里。
“师兄!小心!”风铃声起,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如珠玉落盘一样响起,接着便见云水谣左手一道幻影闪过,一团碧绿苍翠的似要挤出泉水一样的光芒一个瞬间钻入金世庸的头顶。
“呼哧!呼哧1”金世庸身体像被雷电劈了一样,猛的打了一个颤抖,接着便等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息,“真是诡异之极!这烟雾竟好像有着一个强大的意识,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看的出来他的激动并不是一时半会所能消掉的。
“不会吧,师兄,这样说岂不是这里真的有鬼了吗?”顾三思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又多了三分警惕。
“这里确实奇怪的很,难怪几百年来都一直杳无人烟。”云水谣一反常态的一口气说了二十几个字,接着便见她玉手闪过,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凤头含珠,簪尾修长,却通体碧绿,与她的这一袭绿裙恰好相得益彰,更显清脆。
“栖凤簪?”如果不是眼眶太小,顾三思的眼睛恐怕已经掉在了地上,他虽然修为不济,但对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这簪子名为栖凤,是太极门木形尊者木神英的随身饰物,虽名为饰物,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非同寻常的来历,至于来历太过神秘,也不是顾三思这等人物所能知晓的,但对这栖凤簪的神秘力量他虽未亲眼目睹,但在五十年前,木神英曾经用这簪子救过宋无极的性命,至于宋无极,那自是整个太极门至尊无上的人物,仅仅在掌门这一职位上就足足呆了八十年,这件事在整个太极门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今日见到被这位冷若冰霜的师姐拿着,那吃惊自然不小。
“师父曾说过,这鬼山的四周有一团很神秘的烟雾,据说心神不坚亦或修为不深者误入其中,便永生也难以走出,更加严重者,则可能被这烟雾吞没意识,永陷混沌……”金世庸一边眨着虎目,一边侃侃而言,“九州已经风平浪静了五百年,难怪迄今都没有人想闯着鬼山,云师妹,你猜,今日我们会不会真的撞鬼?”他说着嘴角竟牵扯出了一丝笑意。
“三月三,鬼出山……”云水谣的口中下意思的蹦出来六个字。
三月三,这是如今九州大地之上比较神秘的节日,之所以神秘,不仅是因为有关其来历不详,还有一层就是这是一个与“死”有着莫大关联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年,九州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早起烧香燃纸甚至是活人来祭奠死去的亲朋,尤其是一些曾经有些莫大功勋和业果的人物。这一天是一年之中“本命之相”最为虚弱,“异命之相”最为强大之时,所谓‘本命之相’和“异命之相”之说,只是一本比较古老的书籍——《乾坤简史》里偶然提及的,至于具体指什么,不甚详细,还有一本书叫做《星宿老学》,里面曾经提到,在每周年的三月初三,这个夜晚,天空中星象都会出现一些异乱和骚动,而这一天也刚好是每月的月亮第一次出现上弦月的时候,只不过这些体现不甚明显,没有太多人会关注在意,不过大约在五百年前的那一次,天空中出现过“四星奔月”的奇像,鉴于其诡异和诸多神秘,所以这一天被称作“鬼节”。
“鬼节?不就是今天吗?”顾三思激动的差点跳将起来。
“走!进去!”云水谣左手持簪在胸前,微闭上眼睛,口中微念有词,顿时,青光袅袅,在栖凤簪上面不住起伏跳跃,而光源的发出正是凤嘴口中所含着的那颗玉珠。
寂静无声,云水谣睁开凤目,缓缓松开手指,那青光闪闪的簪子竟然悬浮在了半空,随着云水谣手指向前的指出,簪子竟然慢慢的向烟雾的深处移动。
“盯着凤儿!”云水谣双目含霜,嗔了一眼一边不住东张西望的顾三思,凤儿,这是只有她一个人对栖凤簪的称呼,似乎,这柄神秘的发簪在她心中早已有了生命。
顾三思猛的打了一个精灵,沉溺入烟雾的神识猛的抽离出来,若非刚刚云水谣的这一声,恐怕此刻他已迷入混沌,“这烟雾还真是诡异得紧”,他心中嘀咕了一声,紧盯着栖凤,不敢再有所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