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朵黑云悄悄来到打虎岗的营帐前,缓缓落下。
从黑云上走下来六位黑影,他们头上都带着黑色头盔,像是一个黑箩筐扣在头上,不过这个头盔是四方形的,像是用窄窄的铁皮编织成的,做工十分精致,额头上方都绣着黑色菊花,戴在头上只露着两个眼睛,显得十分神秘、阴森。
这群人正是被称为“贩卖鬼魂”的灭喜门弟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女弟子,头盔和她的黑色长身完全搭配在一起,紧凑、黑暗、阴冷、令人心生畏惧又不可捉摸。两个明莹莹的冰冷的眼睛刺破黎明朦胧的光辉,看向前方的透着凄凉光辉的营帐。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女弟子,看上去和她的形状一模一样,甚至是步伐也是相同的。
她们徒步走向营帐。
早有弟子报告给营帐里面的弟子。于继英、刘角等香主弟子急忙迎接,见是灭喜门弟子,急忙跪拜。他们面前都是长着浅草的黄泥地,一跪下膝盖上和双手上都会沾上黄泥和暗黄色的泥水,但是他们碰到这些脏东西像是毫无知觉。
和灭喜门弟子在一起共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深知其中的规矩,无论何时何地,他们身为黑云山弟子见到灭喜门弟子,只有下跪、听从和为之卖命的份儿。
站在最前面的灭喜门弟子朝着于继英扔出一个令牌。
噗!令牌落在于继英面前的一个浅水滩里,溅起一片泥水,溅了他一脸,使他的脸上漆黄一片。他不敢擦拭,慌忙捡起令牌,用衣袖擦干净,看到上面的几个小字,顿时身子一颤!
上面写的是:灭喜门,护法仙姬,郑去艳。
于继英再次叩拜,“拜见护法郑仙姬!”
刘角等人一听,像是突然抖动一般身子猛一发力,然后叩首。他们的膝盖都往前猛地一顶,顶进泥土中,感觉到泥土中的泥水已经渗透他们的衣衫,十分冰凉。
于继英又赶忙再次用衣袖擦了擦令牌,擦拭干净站起来,弯着腰,用双手将令牌奉上。
站在郑去艳身后的女弟子上前两步,用一只手将令牌接过。
“你们……谁是负责人?”郑去艳的声音十分冰冷,但是清脆婉转又十分动听。
于继英刚才已经去过齐鸣的营帐,没有找到他,看了看左右,仍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小心答道:“回护法仙姬,我们的统领刚刚出去,看周围的环境去了。”
“给后面四位弟子准备休息的地方……带我们两个过去。”郑去艳命令一声,从于继英和刘角等人之间空隙中走向营帐。
于继英这才用衣袖擦擦脸上的黄泥水,赶忙让弟子给几位灭喜门弟子安排营帐,然后小跑着上前,带领郑去艳二人走向齐鸣的营帐。他走得很匆忙,担心脚下溅起的泥浆溅到她们身上,他绕着跑到前面带路。
走了一路来到一个最大的营帐前,于继英又弯着腰掀开帐帘,请二位仙姬进去。
里面显得一团漆黑。郑去艳二人站住了。
于继英慌忙拽去靴子扔到帐前的草地上,走进去点上四个蜡台,再次恭请二位入座。
郑去艳二人穿着带有黄泥的黑靴,迈上干净的地板,走到里面的座位上分主次坐下。
她们摘下头盔,都露出美丽而冰冷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她们脸上泛着幽幽的白光。两个女子长得很像,一眼就能使人看出她们是一对姐妹,只是郑去艳的额头上印有一个小小的黑菊花的形状,而她身边女子的发髻上则是一朵大大的白菊花。
于继英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看,只是扫了一眼坐在郑去艳身边的那个女弟子,顿时心忖道:“这位弟子不是我们黑云山上的卢芝兰香主吗?怎么又成了灭喜门弟子了?”
坐在郑去艳身边的正是卢芝兰,也是郑去艳的妹妹郑去烟。她身为灭喜门弟子,悄悄到黑云山成为黑云山弟子,去完成郑去艳交给他的任务,那就是找到哨卫,然后杀死他。
按照郑去艳的要求,在黑云山完成使命后必须返回灭喜门,但是郑去烟没有。她去了大海边的一个城镇的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在外面漂泊了几个月。
她从来没有想过回灭喜门,只想着静一静,有时候甚至还想着去黑云山,去和一个叫黑飞的大师兄在一起聊天,在一起练功。
最后在她姐姐郑去艳的逼迫下,她才回到灭喜门。她姐姐询问她原因,她说自己想静一静,来反思一下以后是不是再杀人。这个遭到郑去艳的严厉斥责,警告她活着一辈子必须杀下去一辈子。她无可奈何,只得在她姐姐身边听命。
现在她跟随郑去艳,来完成抓捕李舒芽和武点莹的使命。
这时有弟子端着热茶来到营帐门前。于继英赶忙上前接过,转身奉茶,“护法仙姬,这里的气候很怪异,天气很冷,请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郑去艳接过茶杯,放下,淡淡道:“黑青羊带着你们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于继英又给卢芝兰敬了茶,苦笑着回答:“回护法仙姬,我们的统领是齐副统领,黑统领一直都在黑云山上。”
“齐副统领?”郑去艳一皱浓眉,看向卢芝兰,“黑云山的黑刑堂里还有一个齐副统领?”
卢芝兰以前也没有听说过,瞪向于继英,“于香主,是哪一个齐副统领?”
于继英立即回答:“就是齐鸣,齐副统领啊。”
卢芝兰一愣,“齐鸣?”
于继英听到她疑问的强调,大声回答:“正是,他不仅是黑刑堂的副统领,还是黑云山的节主。”
卢芝兰又是一愣,看向郑去艳,似笑非笑地说道:“大姐,齐鸣原来只是黑云山上的一个杂仆弟子,不过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后来连升三级成为舵主弟子,想不到现在竟然又成了副统领,成了节主……这个人……”
没想到齐鸣还活着,她顿觉得心中猛一轻松,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
郑去艳轻轻咳嗽一声,抿了抿红红的嘴角,脸色更加阴沉。
郑去烟立即低下头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无论是在镇云门,还是在灭喜门,别说是连升三级的弟子,就是连升五级的天才弟子也是很常见,自己说出这样话无疑不是在向姐姐证明她欣赏这个齐鸣,甚至是有点喜欢他。
担心姐姐误会,她想解释,看到对方冰冷的面容,她只有欲言又止,静静地坐着。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郑去艳又问。
于继英也不知道齐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是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当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不敢有个确切的答复,想了想请求道:“护法仙姬,您看我现在是不是这就出去找找他?”
郑去艳没有回答,静静地盯着他。
营帐内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房间里像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的轻微的啪啪声。于继英听到这些声音,感觉像是什么爆炸的声响,弯着腰不敢动弹,等待着她的指令,头上、脸上、脖子上已经是大汗淋漓。
“齐鸣是你们的统领,你是这里的香主,他出去做什么你竟然不知晓?”
于继英慌忙跪到地板上,“护法仙姬,齐副统领要求我们好好休息,他一个人在外面值守……”
郑去艳哼了一声,“别说是东龙帝国,就是整个修云大陆,有这样的统领吗?”
说话的腔调到了最后突然提高,旁边的烛火都随之往上跳跃一下。
于继英不知如何回答,匍匐在地。
“谁说没有啊?”一个人影突然摇摇晃晃地来到营帐前,掀开帘门,站到了门前。
于继英一听是齐鸣,慌忙转身指向郑去艳,“齐副统领,这是灭喜门的护法仙姬!”说完,看了看齐鸣的膝盖。
齐鸣动作缓慢地摘下头上的斗笠,挂在一个支架上。由于从七步岗回来的速度快,他身上的衣衫都被雾气打湿,双手上也都是水滴,一眼也不看郑去艳,而是看向于继英,“快给我拿毛巾来。”
于继英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郑去艳。最终还是站起来走到里侧拿过一张毛巾,走回来双手奉给齐鸣,然后又跪到地上。
他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齐鸣接过,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脸,看了一眼地板上的通向座位的两串长长的带有黄泥水的脚印,“身上也湿了,拿套衣衫过来我换换。”
于继英大惊,又指了指郑去艳,大声提醒道:“齐副统领,这位是灭喜门的护法仙姬!”
齐鸣将毛巾扔到他脸上,“我让你去拿衣衫。”
于继英不敢想象齐鸣竟然要当着灭喜门护法仙姬的面换衣衫,别说是这个,就是顶撞她们也是一个死啊!看着齐鸣,他的两个眼睛瞪大到不能再瞪大的程度。
郑去艳坐在座位上一直静静地盯着齐鸣,眼神越来越冷峻,看到他根本无视她的存在,抿了抿红嘴角,一甩胳膊将令牌啪的一声扔到他的脚前。
齐鸣伸着右脚正在地板上剐着靴子上的黄泥,看到令牌突然掉在脚前,一眼也不看。反而在令牌的旁边剐靴子。
他无视令牌的存在,因为他是镇云门弟子,不是灭喜门弟子,当然不会听从灭喜门的调遣。在这里,只要黑云山的高层不在,他就是老大。他根本不允许,其他人在不经过他点头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包是不允许穿着带有泥水的靴子毫无顾忌地走进!
回到这里,他因为没有找到姜灵她们,心情本来就很失落,想着换换衣衫吃顿饱饭的,休息一下再去寻找,想不到竟然来了两个无礼野蛮的煞星,不仅堂而皇之地践踏他的营帐,还对他的下属颐指气使!
现在还对他指指点点!
他的心情一下坏到了极点。
于继英跪着上前,将令牌捧起来,捧到齐鸣的视线下,再一次提醒,“齐副统领,这是郑仙姬……”
不知是害怕,还是震惊,他的语调已经带着哭腔。
听到“郑仙姬”三个字,齐鸣才看向令牌,当看到“郑去艳”三个字,他慢慢扭过头看向她。
上一次在绿鬼森林,就是这个灭喜门弟子率领几千人马大杀特杀,也是这个灭喜门弟子指令其他杀手去剿杀三十里寨,害得三十里寨到现在都不得安宁!
他早就想着杀死她,想不到今天能够见到她,并且还做起同事,一起追捕李舒芽和武点莹!
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她就是这样一种冷酷的样子,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的额头上会有一朵小型的黑菊花!这朵黑菊花无疑使她的眼睛更黑更亮更阴,使她的整张脸都带着一种令人敬而远之、不敢接近的威力。
郑去艳也盯着齐鸣,眼神里既有愤懑,又是惊奇。以前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从未碰见过这样的镇云门弟子,同时又觉得好像见过这个人,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的他。
她看齐鸣从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下属见到上级的那种恭维样儿,反而是一种蔑视的样子,终于发出一声暴喝:“跪下!”
于继英一听,身子猛烈一抖,哭丧着脸看向齐鸣,又拉了拉他的裤腿。
随着一声大喊,卢芝兰突然站起来。她也没有想到齐鸣会这样坚决,望向齐鸣的眼神里又有惊恐,又有乞求,又有无奈。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身为一个冷酷无比的杀手,怎么会拥有现在复杂无比的心情。
齐鸣看到一个人站起,这才注意到她,一看愣住了,“芝兰妹妹……”
当从井牢中出来,他听说卢芝兰走了,心中对她有些挂念,希望在将来的日子里能够再看到她。
在过去的时间里,尽避她杀过他,还差一点没有杀死,但是他一直感觉她很善良,她有一颗柔软的不适合做杀手的心灵,她做杀手完全是出于一种无奈。
现在想不到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齐鸣不敢相信下一步他们还会不会厮杀。他心里清楚她知道他的想法,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李舒芽和武点莹。同时他心中又有一些担心,她会不会向她的姐姐说出他的秘密呢?
不过,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还没有。
随之他又告诉自己,就是告诉她又如何!懊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卢芝兰指向郑去艳,解释道:“齐统领,这是我的姐姐……这次她带着我们来是领着大家剿捕李舒芽和武点莹的……我们还有白雨山的令牌。”
说着,亮出一个白雨山护法仙姬的令牌。
郑去艳斜一眼卢芝兰,又一次抿了抿红嘴角。
卢芝兰见状,赶忙坐下。
齐鸣看到她有些难过的样子,低下了头,想起她拯救自己的往事,心里对她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不少。
郑去艳再一次盯向齐鸣,仍是那种不容拒绝的声音:“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