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弦走近路北烟的时候,身后八个西装革履的高级行政助理排成整齐的两列跟着他鱼贯而出。
他身上那种冷漠而深沉的气质像是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般拍在出神的路北烟身上,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后,脸瞬时红得透彻,迅速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满脸冷汗地纠结着如何打招呼。
可下一秒路北烟就知道自己所有莫可名状的情绪有多么滑稽可笑,因为走近的莫沉弦没有看她,他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细软而低调的黑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脆的声响,迈着昂阔的步姿走得大步流星行云流水,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甚至是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她一眼,就连莫沉弦身后鱼贯而出的八个身躯高大面容冷俊的高级行政助理也没有看她一眼。
路北烟再一次僵在那里,卫生巾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莫沉弦走过去,一阵檀木的香气掠过。
路北烟无法抵制地大脑恍惚,一再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莫沉弦走过她身边时说出的那句,“付不起钱找我。”完全是她神智不清时出现了幻觉,以为看到莫沉弦斜着嘴角冷笑着,以为听到他低沉而动听的声音。
路北烟看着莫沉弦冷酷而瘦削的身影被一群人簇拥着远走,仰着纤巧的下巴冷冷哼了声,“谁付不起钱了?你家开得就了不起啊!”
她捡起地上的卫生巾,转身走到柜台刷卡付款。
………
莫沉弦弯身坐进华贵的黑色兰博车里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路北烟纤柔的背影,他慢慢地拧起长眉,细长而漂亮的眼睛里浮起复杂的光芒。
“总裁。”帮莫沉弦拉开车门的第一助理任安翔出声提醒他。
莫沉弦阴凉的眸光淡淡地扫他一眼,“办好了?”
………
当路北烟提着买好的东西走到收银台刷卡,却被告知她的信用卡里没有任何金额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易君墨前天把卡交给她的时候说,“我全部的家产都在里面,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问他,“不怕我把你的家败光了?”
他说怕什么,花完了我们再赚,怎么说我也是威远国际金融集团的总裁。把我卖了都值个亿万价格。“
即使现在服务员告诉她卡里没有任何金额,路北烟也丝毫不质疑易君墨,因为易君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也是必须信任的人。
路北烟看着女服务员慢慢冰冷下去的脸,脑海里浮现出莫沉弦与她擦肩而过时说出的那句没钱了找我时阴沉却笃定的语气,她猛然间清醒过来,丢下东西愤愤地瞪了一眼徇私作假的服务员后,疾步往超市入口跑去。
入口那里铺了一条很长的红地毯,地毯两侧各站着十几位西装革履的超市负责人以及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礼仪小姐。
地毯尽头,华贵而低调的黑色兰博流畅的车身被正午的阳光折射出华美的色彩,半摇下来的深褐色玻璃窗后是莫沉弦那张绝美无双却又面无表情的脸。
路北烟踩着高跟鞋冲上去,”莫沉弦!“
莫沉弦正在和超市经理谈话,听到路北烟叫他,他慢条斯理地拧起眉,俊眸斜了一眼立着的任安翔。
任安翔高大的身躯挡住路北烟的去路,语气恭敬地说,”路小姐请你自重,总裁现在很忙,稍后会回电给你。“
忙得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莫沉弦你丫的拽什么!当年死缠着我的时候没发现你还有工作狂的潜质!
“让开!”路北烟推不动任安翔,只得恼羞地侧眼过去瞪着莫沉弦,“你费那么大功夫就是想让我求你是不是?你以为只有你家开超市吗?刷不了卡我去别家就是。”
“安翔!”莫沉弦深眸微沉,直到任安翔退到一旁后,他方才慢条斯理地转脸看着路北烟。
星眸含水。
在那晚她躺在他身下哑着嗓子低唤着沉弦沉弦时,在她站在雪白的牧养群里对着山谷高喊着沉弦我爱你时,在她离开的那天早上崩然溅落在他脸上的泪珠时,她都是用这样一双明亮而含水的眸,这样深情到无法言说,悲伤到哭不出来地神情看着他。
莫沉弦眯眸看了好久,方才斜着嘴角说,“路北烟你想想自己现在是以何种身份站在我面前,被我从小保护到大又疼又宠的妹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或是背信弃义的旧时情人?你想清楚了,问问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有没有资格说出我想让你求我的话。”
听听吧!路北烟你听听这番话吧!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与你撇清关系,早已迫不及待的把你当作陌生人看待,所以命服务员不收她的钱如此费力心机的事他根本不屑去做。
路北烟在莫沉弦淡漠的目光下,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华丽而巨大的舞台上卖力表演讨观众捧腹大笑的小丑。
她只感觉浑身发冷,肩膀不停地打颤,她屈辱的捂着脸一步步往后退去,空洞的视线尽头是莫沉弦逐渐隐在车窗后无比完美的侧脸轮廓。
黑色兰博在宽阔的路上划出一条流畅而优美的弧度绝尘而去时,路北烟突然拔腿追上去,大喊着莫沉弦的名字。
回不去了,莫沉弦,这世上最残忍的不是你那句陌生人,不是你那句有事,不是你那句路北烟你以什么身份站在我面前,而是回不去了,莫沉弦,回不去了,回不去曾经的海誓山盟,回不去曾经的相濡以沫,回不去曾经的生死情深,我们最回不去的…是曾经。
………
车窗外缓慢倒退的风景,就如曾经鲜明而生动的过往,一遍遍的在莫沉弦脑海里闪过。
他看着后视镜里路北烟被风吹乱的长发,看到她长长的裙摆绊在脚下跑得跌跌撞撞,最终跪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地老天荒究竟有多长?三个月。
永远有多远?三个月。
爱得有多深?三个月。
然而回忆呢?你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看着冰冷而惨白的月光想起那年的青青草原,想起牵着她的手走过的厮守岁月,你要用来回忆她的时间有多久?三年?三十年?还是一辈子?
终究还是各自往着相反的方向走,终究还是如三年前,一个选择留在原地回忆,一个决绝离开。
莫沉弦闭上眼睛,“安翔,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