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城紧追而来的时候,由于他本就离路北烟不远,因此真切的看到了车祸的整个过程,只是他的距离过远,即使为救路北烟放弃他的生命也无关紧要,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就连为她而死都没有机会。
林北城在滂沱大雨里急跑起来,额前墨发覆盖了大半张脸,大雨即使冲刷着他整个面容,却冲刷不掉脸上那倏忽滚落的液体,冰冷的雨水漫过他所有的皮肤,可却仍然无法冷却他脸上滚烫的泪水。
他跑到车祸发生地点时,却只看到一滩被大雨冲刷的血迹,随着时间的流逝,雨水把鲜血全部冲走,林北城只觉整颗心好似一下子就空了,仿佛那被雨水冲刷走的是路北烟唯一留在这世上的印记,所以他跪伏在地上,舒展双手捧起那些越加清冽的血水环抱在胸膛,像是环抱着那拥有巧笑倩兮容颜的女子,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世间除却时间无法挽留外,流失于指缝间的流水也让我们无可奈何。
倾盆大雨冲击着他跪倒在地面上的身影,天地也似乎为之哭泣悲伤,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移动了下身体,四肢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而麻木僵硬,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直到电话那端传来,“你好,莫沉弦第一高级行政助理任安翔,”时,他方才颤抖着乌紫的薄唇说,“告诉莫沉弦,路北烟发生车祸后被身份不明的司机带走。”
是他刚刚过于悲痛,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这才肯定这是场蓄谋已久的车祸,既然那司机会把路北烟带走,也就意味着暂时不会要她性命,但抓走她必定是有所图,外界黑白两道大概已有人知道了画戒在路北烟手上,因此那人必定是冲着戒指去的,所以并不排除路北烟会受司机威逼胁破的可能,所以她未必脱离了危险,而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联系到所有能帮助他找路北烟的人,首当其冲的想到莫沉弦,因为他相信莫沉弦在知道路北烟失踪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发了疯一般就算把整个A市掀翻也最终会找到路北烟。
可是林北城在很久以后才知道,他这个时候的想法有多么一厢情愿,在莫沉弦终究弃奄奄一息的路北烟于不顾时,他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可笑。
“至于威远国际金融集团…”会议室里,坐在首席位置上的男人低沉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幽幽响起,只是刚刚还流畅锋利句句一针见血的言辞却突然异常诡异的停顿下来。
长而宽的会议桌两侧分别坐着的盛景集团的高层管理见他们的总裁在说到关键时刻却顿住了话题,不由得疑惑地抬眼望去,却只见那高坐于首席位置上面容绝美而孤冷的男子低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感到胸口沉闷酸涩的莫沉弦抬手按住胸口,他以为是离心脏处的枪伤在隐隐作痛,毕竟从他白日里知道小敝兽不是他的儿子后,他就像是抽风一样,向来做甩手掌柜的他突然召集集团所有的高层管理开会,他虽然不喜欢职场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但并不代表他不擅长谋略。
席裴正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对任何事都能手到擒来,因此才会完全放心地把自己努力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公司交给他打理,而实际上他并没有让席裴失望,即使是在时常翘班不处理大小事务的情况下,他仍旧把公司打理的有条不紊。
他最初接管公司的时候,公司里的资深高层管理嫌他年轻缺乏应对紧急事件的经验,因此都不太待见他,但这种情况在他毫不留情的炒掉一个德高望重的部门经理后彻底发生了改变,因为他炒掉那个经理只有一个原因,“你眼里的我年少轻狂不懂得圆滑世故冷漠敷衍,那么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轻狂。滚吧!以后只要和盛景合作的客户都将不会再聘用你!”
至此以后他在盛景的高层管理心里树立起了阴冷狠绝的形象,再加上后来几次他剑走偏锋绝处逢生的处事手段,更加让公司各高层管理对他刮目相看,但他时常不来公司很少处理平常事务的敷衍态度还是让他们意见连连,但因为忌惮他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肆意炒人的行为,因此多数高层管理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些莫沉弦不是不知道,但他的全部心思本就不在公司上,所以也全然不在乎他们何种看法,至接管公司来,他依然像以前一样随意冷酷,依旧没有改掉以前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的狂妄习性,所以与其说是他在做总裁,倒不如说他在游戏人生,表面上敛去了狂妄锋芒,实际上却依然离经叛道不受凡尘俗事所扰。
而这个会议却是从下午1点直到现在晚上11点,整整持续了10个时辰之久,盛景在莫沉弦的领导下虽说已经占据整个A市的半壁江山无任何公司企业集团敢正面与之相抗,媒体间有这样一句话,“只要是被盛景解雇的职员,那么那职员以后都不用在社会上混了,因为没有哪家公司敢聘用被盛景解雇的人。”
也有语评论,从未在媒体屏幕前露过面的低调总裁莫沉弦实际性格扭曲人品拙劣,但他一直是个神秘的传说,至今没有媒体掀开他神秘的面纱,就连盛景内部职员也鲜少见到他这个隔三差五就不来上班的总裁,因此在公司下属眼里,莫沉弦并不算是对公司上心的称职总裁,而今天这种近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开会方式,让他们不仅不能从精神上支撑下去,就连心里也对行事怪异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莫沉弦无法接受。
然而并没有人敢挑战莫沉弦的权威,不然惹的他一个不高兴,他才不管你什么位高权重功劳苦劳,他都会照解雇不误,总裁不说话,做下属的自然不敢催促,何况是莫沉弦这样喜怒不定的人,他们不仅不敢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来,就连呼吸声都放低放缓,大气都不敢出的等候他们这个难伺候的大总裁开口。
莫沉弦始终都低着细长的眉眼,保持着刚刚优雅而慵懒的坐姿,眉毛微微一挑俊眸倾斜,看了一眼窗外。
暴雨如柱,狂风肆虐,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该有很大的响声,但因为会议室里隔音效果极佳,所以即使外面哗啦啦地下着冰冷的大雨刮着邪肆的狂风,室内却依旧死寂的连掉在地上的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莫沉弦按着胸口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会,伤口刚痊愈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下去的,他只知道只见他一停下来,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路北烟扬眉浅笑时那双异常明亮的星眸,只要他一停下来,他的心就如撕裂一般疼痛,只要他一停下来,他就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就感觉到比死亡更寂寞的孤单。
所以他只有这样撑着虚弱的身体,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面不改色淡漠平静的坐在这里操纵风云变幻,只有这样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忙碌,他才抽不出时间想她。
可现下这种感觉是什么?心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源源不断的鲜血汹出来,不过一会时间他就感觉心脏像是缺了一角。
他记得以前有这种情况大都是感知到路北烟出了危险,他告诉过路北烟这种好像要失去她一样的焦虑恐慌感,她笑着说,“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所以我要是疼了,即使你在千里之外,你也会跟着疼,我要是死了,即使我并不一定死在你怀中,就算我离你天涯海角之远,你也会感受到比我更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那时有条路,通往她世界的国度。
他的手抖得厉害,心脏也跳动得剧烈,像是要冲膛而出一般撕扯着他的皮肉,他修长苍白的手掌转瞬移到心口上,握紧拳头试图压下那抹尖锐的疼痛,眉毛间细密的汗水流到眼角处,酸涩入眼,他越加费力地想压下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笑脸,越发现所有努力根本就是徒劳,她的笑容哭泣悲伤一切的喜怒哀乐早已深深融入他的骨血里,除非他粉身碎骨流干血液,他方能真正忘记她。
他本来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立刻见到她确认她没有事,半身已经离开椅子,可想到路北烟早在三年前就与易君墨在一起并为他生有一子,想到他一个人对她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了三年,她却在别的男人怀里欢笑,想到她的儿子的爸爸不是他,他就忍不住怨恨她,他凭什么管她的死活,她既然能在离开他不久就找到新欢,他又何必降低身份靠近她,他不可能当作一切背弃伤害都没有发生过。
莫沉弦僵直着瘦削冷漠的身躯缓慢地坐回去,抬起长指揉着倦怠酸疼的眉尖,他面不改色,声音沉寂淡漠如水,“继续谈吧!罢刚提出的方案通过,关于威远的发展前景,能不能真正成为盛景的一部分,这全要看你们的谋策了。”
寂静的会议室里又响起了交流声,而莫沉弦阴凉如海水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大雨,思绪飞到了路北烟身上。
开发部张经理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眼神示意正发言的策划部陆经理,陆经理会意后很快做了总结,并且低声叫了一声莫沉弦。
“就这样完了?”莫沉弦像是梦游一样,慢条斯理的转过脸平静的看着陆经理。
他那凛冽冰冷的眼神如剑一样穿透陆经理的身体,让陆经理不受控制的浑身一震。
莫沉弦扬起唇角,细长的眼睛弯起一尾漂亮的弧度,只是那笑未达眼底,在他本就绝美到有些不真实的脸上看来妖治而诡异,他看着陆经理,不紧不慢地开口,“陆经理的意思是把威远和盛景合并为一体,从此让威远在金融界消失?”
两家势力均横却涉及领域不同的大集团合并,并不是一个好的提议,这就意味着他莫沉弦不过像是做着小本生意的人,后来有钱了买了个小门面,却因为并没有开张就已永远派不上用场,如果威远和盛景合并为一体,也就意味着放弃威远所涉及的金融领域,而直至目前为止,他答应过林北城,只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若不是走到绝境,断然不会轻易摧毁易氏,所以他暂时并没有想过动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