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烟心下一惊,垂在衣服下的手握成了拳,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景象,“我早就打算和易回国举办婚礼,所以回国这样的小事并不足以让席大总裁忧心。”
席裴目光如炬地盯着路北烟略显苍白的脸,“既然打算结婚了,为什么在婚礼上你义无反顾的甩开易君墨的双手,甘愿跟着去搅场的莫沉弦走?”
路北烟冰冷坚硬的神色像是突然倒塌的古老城墙一样颓败,席裴的话像是千军万马攻城掠地,只是一瞬间就让她构建的坚固城堡轰然塌陷,她的手背筋骨暴突,转过脸去咬紧了唇。
席裴穷追不舍,她走近路北烟,“你是想挽回你们之间的感情吧?阿烟,三年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并不是我逼迫你离开阿弦,而是命运注定你们无法在一起,你既然想通了为何三年后又想要和阿弦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这有多荒诞吗?”
“你闭嘴!”路北烟猛然推开离她很近的席裴,冲着席裴摇晃的身影喊,“我是放弃了,可我不甘心,我爱他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什么伦理什么道德,都他妈的胡扯。就算是全世界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不在乎,我也会和他站在一起背叛全世界。”
“你疯了!”席裴瘦弱的身体颤抖个不停,“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想法有多可怕有多疯狂?你的爱在现实面前有多自不量力你懂吗?”
路北烟一脸不屑的表情,“可怕?疯狂?席裴你不要说笑了。阻止我们两人在一起的人才自不量力。”
席裴被路北烟气得半天接不上话,咬着牙沉默了很久,她平复了自己狂躁的情绪,看着同样歇斯底里的路北烟,平静而缓慢地说,“阿烟,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和我都知道,阿弦不爱你了。”
路北烟挺直的脊背一僵,这样的事实让她无法承受可又不得不承受,她的脸转向别处,飘渺的声音散在清晨的微风里,“我不过就是他用来得到易氏的棋子,用过之后有多少价值我比谁都清楚,所以,席裴…”她艰难开口,“我告诉过自己,只要他不再爱我了,我一定会放手,一定会放过我自己,我会离他远远的,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如果有必要的话,不用你提醒,我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请你给我时间,等我救出君墨以后,我就会一个人离开。”
席裴一愣,没想到路北烟会这样轻易妥协,对她的去向更是关心,“你要去哪里?”她略带焦急的问出口,之前的疏离与仇视消失不见,她再次走上前抓住路北烟的手,拽着沉默的路北烟又重复了一遍,“阿烟,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回巴黎吗?”
路北烟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冰冷的手指接触到席裴温暖的掌心,她怎么也无法狠心甩开她,但又倔强的转过脸,冷笑着说,“我这个小人物的去处哪里需要席大总裁关心。”
“阿烟…我…”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路北烟最终还是甩开席裴,“以后我自己的路,就算跪着我也会走完,请你不要再来插足了。”
说完就跑。
席裴颓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路北烟纤瘦的背影,她抬手捂住脸,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重复说着无数次说过的话,“对不起,阿烟…我对不起你。”
路北烟疲倦不堪的回到别墅,清晨的别墅沐浴在暖阳下,静谧而美好。
看到华丽而不失典雅的别墅,她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伸手理了理额角的刘海,她抬脚走进别墅。
刚走到玄关处换鞋,兰姨就迎了上来,“太太。”
虽然她和易君墨并没有举行完婚礼,但在兰姨心里,路北烟一直都是易家太太。
路北烟见兰姨神色焦灼,停下换鞋子,她皱起了眉,“怎么了?”
兰姨的语气有一丝不屑与嘲讽,“林大医生等了太太一天一夜,我怎么赶他都不走,你看,现在还在那里坐着。”
路北烟眸光微闪,抬眼顺着兰姨手指的方向看去。
淡淡的微光下,林北城依旧穿着那天的灰色衬衣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高大挺拔的身躯陷在沙发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路北烟的脸色微冷,出于礼貌,她沉着声音叫了一声林大哥。
走神的林北城骤然抬起头来,路北烟就看到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暗沉憔悴的脸。
林北城见到路北烟回来,刚刚还犹如雕像一般静止的姿势此时腾地站起身,“阿烟,你回来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依然像以前一样好看温润,可是路北烟却只觉心内烦躁无比,越发认为林北城伪装的功夫深。
她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膝盖有些疼,她弯腰扶住门框。
林北城凭着职业敏锐性,大步走到路北烟身边,看着她额角因忍痛而留下的汗水,“你怎么了?”
说着手掌就覆到她的额角上。
“不要碰我!”路北烟一脸厌烦地拍掉林北城的手,她还不像林北城这样伪善,背后算计她,却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对她关怀备至的模样来,他恶不恶心人,她不想再跟林北城斗志斗勇了,干脆撕破了脸,指着门她冷声说,“请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林北城心脏骤然一缩,他眉宇间苍白一片,看着路北烟冰冷的神色,竟是一下子伸出手臂把她扯进怀里抱住,任她挣扎反抗,他紧紧地抱住她,用抑郁而憔悴的语气,低声说,“我很担心你,打电话也找不到你。”
路北烟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里缓慢的流泻出暗沉阴凉的光芒,她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北城身后的沙发。
林北城却觉得怀里的人的温度竟是一点点冰冷下来,像是碰到了寒冰一样让他浑身发冷,他的长指穿过路北烟温柔的长发,大手扣着她的腰越发的搂紧了她,他的语气里带着深刻的自责与愧疚,声音低柔而酸涩,“是林大哥没保护好你…”
路北烟勾起唇角,冷冷笑起来,“担心我怎么不去找我?你分明知道我被莫沉弦禁锢,分明知道我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为什么不去救我?林北城…”
她神色清冷的叫出林北城的名字,这是她认识林北城10多年来,第一次叫这样叫他,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曾经她一度依赖信任的林大哥,此刻却成为了让她憎恨的仇人,林北城更是愣了半晌,恍惚觉得他宠纵了10年的女孩,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要失去了吗?终有一天会失去吧?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那么早,早到他还没有做好失去她的心理准备。
他放开她,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面容如死灰一样苍白。
路北烟依旧在笑,笑得嘲讽而冰冷,“所以林北城,我不怪你,不是你没有保护好我,而是你亲手把我送给莫沉弦,我受尽屈辱后你再来诱哄我,你当我是你养的宠物吗?你开心了就陪它玩,不开心了就送给别人。”
“阿烟…”林北城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叫了一声路北烟的名字,眉睫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他捏住路北烟瘦弱的肩膀,眸光里一片痛楚,向来比常人低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我对你怎样你难道感受不到吗?我疼你宠你10年,难道就是一时兴起,把你当宠物一样玩弄吗?”
他看着路北烟的眼睛,声音低哑疲倦,“我没有,阿烟,我从来都没有…”
“嘶”的一声。
林北城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路北烟的手撕扯掉了左肩上的衣服,圆润而精致的肩膀暴露在眼前,他高大的身子猛然晃了一下。
“太太!”一直默不作声的兰姨看到路北烟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后,也不由得大呼出声。
“出去!”路北烟看都不看兰姨一眼。
兰姨第一次见到向来温吞乖顺甚至有些软弱的路北烟发火,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路北烟冰冷的声音又命令似的响起,“这是我自己的事,纵然你是君墨的干妈也无权干涉,我念在君墨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但请你记住了,不要说君墨现在入狱了,就算他在,你也没有身份插手我的事。”
兰姨霎时面色苍白,她从来没想过乖顺的路北烟会这样同她说话,她看着路北烟冷漠的侧脸,心酸的滋味在心里肆意蔓延。
路北烟动都没动一下,“听到没有!出去!”
兰姨终于回过神来,对着路北烟挺直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出去了,那样步步艰难苍老而孤独的背影,消失在幽深的庭院里时,路北烟依旧没有回头。
她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林北城苍白却依旧英俊无比的脸容,放在肩上的手又移动了一下,这次竟是扯开了领口,那条流畅而撩人的沟壑在衣领里若隐若现,林北城甚至看到了里面的淡白色文胸蕾丝花边,他的瞳孔颤抖着,指着路北烟,“阿烟,你…你干什么?”
路北烟扬眉一笑,犹如安静绽放的兰花,精致的脸庞动人而清雅,“林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当然要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也要感谢林大哥,可是呢…”
她垂下眸子,语气听起来绵软而黯然,“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副残破的身体外,我什么都给不了林大哥,如果林大哥想要便拿去吧!以身相许是我报答林大哥的唯一方式。”
她一边说一边走近林北城。
“什么?”林北城那张向来淡漠而平静的脸,此刻却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他哆嗦地指着迈着优雅步姿走过来离她越来越近的路北烟,只觉浑身的血液都齐齐地涌上天灵盖,“你疯了吗?”
“我没疯。”路北烟脸上的笑容越发繁盛,可在林北城眼里却犹如看到鬼一样惊恐。
婀娜多姿的路北烟终于靠近林北城,她纤细的手臂绕上全身僵硬的林北城,搂着他的腰,顺势靠在他怀里,柔软曼妙的身子紧挨着浑身犹如烙铁一样滚烫的他,甚至是挺翘而美好的丰盈都在有意地蹭着他坚硬的胸膛,身子软在他的怀里,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媚入骨,“林大哥不是喜欢我吗?那你要不要我呢?”
“不!”林北城想推开路北烟,可奈何路北烟缠得更紧,一手抓着他的后颈领子,一手缓慢地从他的长颈里一路往下游离,摸到男人精致的琐骨,她的掌心覆盖上去,带着滚烫的温度,“怎么不呢?难道林大哥不喜欢我?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想得到我,我现在就在你怀里。”手指微动,她动作轻巧地解着林北城的衬衣扣子,温热馨香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不!”林北城呼吸急促,伸手推开路北烟。
他本来就处于近乎崩溃的状态,因此根本没有控制力道,不知轻重地推了一下,男人的体力本就大的惊人,只是一下就让路北烟跌倒在地上,她受伤的膝盖恰好磕上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一阵钻心的疼痛感汹涌而来,她疼的几乎掉下了眼泪,却又偏偏死咬了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看着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膝盖上的伤口本就发炎了,反反复复的都没有彻底痊愈,此刻又撞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即使是隔着深蓝色的牛仔裤,那鲜红的血液还是一点点的显现出艳丽的颜色来,林北城看着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汹涌而出的鲜血,大脑里有无数道光芒闪烁,大步走过去就要抱路北烟,却被路北烟狠狠推开,他猝不及防之下向后倒去,但又很快的用手撑着地面,侧头看着路北烟。
路北烟也恰好看着他,那双星眸不似刚刚的迷离深邃,又恢复了他所熟悉的也是他费劲心思守护的纯净与清澈,可是让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特别耐看的温柔脸容此刻却有悲哀和清冷的神色缓缓淌出,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久才低声叫她,“阿烟…”
路北烟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凄楚,她看着林北城温润如玉的脸,眼泪聚集在瞳孔里,竟还能平静地笑出来,“你根本不喜欢我的对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不会推开我的。林大哥…”
她的眼泪掉下来,大滴大滴滚烫的液体像是石子一样砸在地板上,又像是砸在他被撕裂一样痛苦的心尖上,“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哪怕是一点,都没有。从9年前我们相识开始,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你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近我,利用我接近易君碧,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易君碧灌醉,你算准了报复心理强的我会把易君碧推开你,所以你开了一间房,趁醉…强暴了易君碧,二日又全然不关事己的态度。易君碧绝望之下远走巴黎六年,再回来时又成为你的女友,你利用一切手段先后得到她,毁了易氏又毁了她一手创下闻名于世的画素集团,知道她会委身于你,你步步紧逼,终于让她永远被你禁锢在身边。我一直以为莫沉弦是最城府的那个,却从来没想过表面上温润如玉的大学学长竟是如此狠辣。你绸缪了整整10年的时间,让易氏倾家荡产,就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一个早已离开你的女人。”
林北城的眉眼间早已是死灰一样的惨白,他的表情痛苦,“陈浩…都告诉你了?”
“你不爱我,那么你爱的女人是谁?易君碧吗?不是,易君碧只是一个替身,你和陈浩同时爱上的女人其实是…”路北烟没有再说下去,连她自己都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真相,那时陈浩把一切前债孽缘爱恨情仇都告诉她时,她才终于解开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谜题,她一直以为林北城所爱的女人是易君碧,却全然忘了林北城是无心之人,他不会爱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不择手段的夺取与毁灭。
他强行把易君碧禁锢在身边,也并不是因为爱,而是易君碧长得那么像一个人。
林北城没有说话,他刀削一样的下巴绷成了一条硬冷的弧度,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冰冷而寒凉的气息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路北烟扶着膝盖站起身,看着同样站起来的林北城,她轻声说,“以后,我们就是仇人了。”
转身,泪水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