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荃嘴角扬起一个高高的弧度:“你不也一样吗?那么晚还有心思上这来。”沈凝嫣赶紧回道:“我是刚从军营那回来,碰巧路上见了个身影,挺像你,就跟来了,谁知你这人像铁做的一般,身上的伤没有好,却在守城时出尽了风头。”
慕容荃听得出话语中的关心,便说:“我只是在想,明天出去求援的事,你先回去吧,这两天的伤员多,你明早还得去军营里帮忙的吧。”
“求援?你一个人吗?”沈凝嫣丝毫没有感觉到她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的伤还没有好啊。”
慕容荃摇头,道:“再不求援这睢阳就守不下去了,你在军营里也知道,伤员大增,能守城的士兵不到两千了,况且,粮食也是个问题。我得出去,同南将军一起。”
沈凝嫣没有再多说什么,她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苍穹,曾经,她是多么期待朝阳,因为每一个清晨,她都希望能看到援兵的影子,好结束那些贪婪的人为争权势而留下给百姓的伤痛。只是如今,她倒盼望清晨晚点到来,好让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哪怕什么也不说……
阳光渐渐把空中寂寞的黑色漂的很淡很淡,最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湛蓝。
全副武装的南霁云来到东门内城门前,他牵来两匹战马,一匹黑色,一匹白色。慕容荃从城墙上下来,手中的战刀不曾离手。两人站着,仔细的看着西边的天空,他们在等,等待向他们送行的浓烟。
城墙上一语不发的是沈凝嫣,她没有让他看见手中深陷的指甲印,他还没有出发,她就已万般担心了,她倒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救他的不是她,或许那样,他就不必去承受这些过多的责任了。她自己实在亦说不清,为何目光总要有意无意的停在他身上,为何自己对才认识不久的这人,那么关心。
鼓声从西面传来。清晨的平静,一下子就给击碎了。
城西,唐军的旗帜在城墙上飘荡,战鼓一声比一声更震人心弦。突然西城门一开,三百骑铁骑从城门中杀出。为首的一将身穿银虎甲,头带钢狼盔,手持三尖枪,两眼如箭须如霜。
好一个张巡,竟在长期处于守势的情况下突然出城迎敌,叛军来不及部署,来不及调来弓箭队,临时凑起的防线被这数百骑一冲就垮。这骑兵像一把锐利的刀子,把叛军布下的防线一刀刀切成碎片。这事惊动了叛军主帅伊子琦,他立刻掉来大兵封堵,他觉得这是张巡玉石俱焚之攻,若守住了,这睢阳就是他的了。
黑压压的骑军往西门这赶,沙尘滔天,好像数十条沙龙全部聚集过来,誓死要从西门吞下这睢阳城。
就在这时,张巡领着他所剩不多的骑兵奔回城内,然后是一阵阵密不透风的箭雨迎接来不及退开的叛军骑兵。
一阵浓烟送西门出升起,慕容荃与南霁云同时上马,从东门飞奔而出。
伊子琦看到了那浓烟,暗暗叫惨,方知这是张巡的声东击西之际,他赶紧命人守好各个城门,以防有人出城求援。叛军围城的号角声声响震天。
两人才出城数百丈,立即被周围的叛军发现了,号角响起,数千匹战马飞奔跟来。
叛军骑的都是从边塞带过来得良驹,慕容荃与南霁云所骑得马哪里比得上,不一会,叛军已追到身后了。
慕容荃听到,身后尽是张弓拉弦的声音,他一回头,箭雨将至,不及多想,他运起风盾,用风将箭支一带,这好比四两拨千斤,那些箭已随势落下,满满的插了一地。城墙上的沈凝嫣也为他捏了把汗。
慕容荃见险状已过,立即收招,谁知一支箭羽射穿了他的左臂,鲜血迸出,止不住。慕容荃往左看去,原来是叛军的一个将领带着他的禁卫队来领功了。
“慕容公子!”沈凝嫣在城墙上声嘶力竭的喊,可惜马蹄声早已盖过一切。
担忧,焦虑与无助的声音,被淹没在马蹄声与喊杀声中。
几声弦响,慕容荃面前的几名骑兵应声落地,原来是南霁云回来相助。
“走!这些交给我!”说完,慕容荃拉住缰绳,从马鞍上跃起,风一样的腾在半空,迎着叛军来的方向。南霁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他已远去。南霁云明白这是唯一可以突围的机会,于是他一扬鞭,绝尘而去,随风落下的,是两行泪。
慕容荃运足真气,用轻功踏着叛军的头顶走过。这些兵士哪里会预料得到他会反扑,来不及躲闪慕容荃就从头顶上踩踏而过了。
这不是普通的一脚,是慕容荃运足了每一分真气的一蹬,世间又有几人受得了,一瞬间,慕容荃所过之处,尽是血流满面的叛军。而慕容荃就这么霸道的奔着,向着那个伤他的敌将。
敌将的三名禁卫见势不妙,立即腾空拔剑,试着要阻止慕容荃这霸道的攻势。三个人三把剑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刁钻的攻向慕容荃。慕容荃战刀出手,狂风仿佛都凝在了他的刀气之下,然后化为一柄巨大的风刃横劈向三人,三人的剑势未到,都已被这股狂风劈成两截了。
没有了禁卫的保护,叛军将领亲自举枪迎敌。慕容荃当机立断,一腿就朝他的护心甲踢去。原本这护心甲是敌将认为最坚固的地方,也是敌人最不可能浪费力气强攻的地方,谁又料到慕容荃偏偏迎难而上,这一踢把他从马背上震飞起来。所有的叛军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将领身上,他们还没能做出什么反应,就见慕容荃拔出左臂上的羽箭,掷向将领。箭羽正中敌将面门,然后穿盔而过,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一击得手,重创叛军气势,慕容荃立即运气回奔。这回他没有在众人头顶上飞奔,而是灵巧的闪躲前进,他手中战刀上劈敌人,下砍马脚,叛军追兵的前阵乱成一片,前几排骑兵陆续倒下,后边尽苞着的骑兵又来不及拉住缰绳,烟尘大起,这骑军跌成一片,眼看叛军一时半会也追不上来,慕容荃几个起落,上了黑马,扬鞭而去。
城墙上的沈凝嫣看着远去的两匹战马逐渐变成黑点,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落下了。
孤城的轮廓渐渐的被漫天的尘沙模糊了。
此时的梁州城虽未受战火侵扰,但繁喧的景象也不多见了。城里依旧热闹的就是一间叫醉仙楼的酒馆了。说书声,谈笑声,划拳声隆隆入耳,朱丹红,翡翠绿,菊花黄,色色夺目。
靠墙角的一个位子上坐着一位男子,这男子坐在这角落里倒不惹人注意,他安静地品杯中的茶,两眼紧紧盯着斜边上白脸的书生。这男子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匣子,里面装的什么谁也不清楚,他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这人便是兰博。
原来自江南一行回山之后,兰博与赵红光便决心下山历练,于是兰博便追寻着神秘书生来到了梁州,而赵红光则去悟他无上的剑道去了,江南一败倒是给心高气傲的两人好好上了一课。
那粉脸细皮的书生倒没有察觉什么,依旧同身边几位女子低头耳语,还不时打情骂俏,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书生便邀着这几位女子上了客栈前的马车。不起眼的马车就这样出了城门。
若不是碰巧发现那书生与劫杀官吏的几个蒙面人关系密切,兰博也懒得端这趟浑水。这半个多月来,他依然收获甚少,虽然盯上了这个神秘书生,可总阻止不了这类事情的发生。每次当他赶到,要么看见满血的屋子和倒在血泊里的官员,要么就是看到被盗光的银库,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年头,城外头随处可见的是逃避战乱的流民,而这群人,却趁这乱世,索命劫财。兰博按下一肚子的怒火,给了茶钱,上了马,不缓不急地跟着那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