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受是吧？那种明明有自己的思维，却被禁锢在他人体内，不能喊、不能动的感觉，像是自己灵魂被囚禁了呢！”
“喂！你在说什么？”杨宁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朝小男孩走去。
“爷爷，你回答我啊！那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
杨宁走到小男孩身边，正要握拳给他脑袋一下，小男孩却主动抬起了头。小男孩的双眼，依旧明亮，眼眶里，蓄积了泪花：“爷爷，你告诉我，那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哭泣吗？这个代表他求生意识的小男孩，会哭泣？
杨宁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在亲自体验过林若风的部分经历后。
“嗯，是很难受，痛不欲生……”杨宁的手掌，覆盖了小男孩的脑袋，轻轻抚摸他的发丝，“……你待在我身体里，是不是也觉得难受？”抚摸的动作，很是温柔。
面对小时候的自己，杨宁其实真的生不起气来。
通过几次梦境，杨宁认识到，小男孩可能有自己的思维，绝不是单纯的求生意识那样简单。
“哎！爷爷你在说什么啊？给爷爷透露一个秘密吧，我的状况和林若风现在的状况不一样，我和爷爷本来就属于一体的，甚至，我比爷爷诞生的时间还要早……哈哈……吓到了吧？”
小男孩面对杨宁的抚摸，撅起嘴，拍掉杨宁的手，破涕为笑。
比他诞生的时间还要早？人格分裂……意思说，小男孩才是他的主人格？那他杨宁又是什么东西！？
“那么……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人格分裂所致？不，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我到底是什么？”杨宁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不确定性。
“哎呀呀！爷爷你在说什么？就因为我刚才流了一点眼泪，就妄加猜测吗？不是说了嘛！我和爷爷，本来就是一体，也不存在所谓的分裂……
之所以我们两人能站在这里，面对面的说话，是因为有人对我们的记忆动过手脚！让我们储存记忆的潜意识关闭，面对现实中的事物，大脑无法正确判断，指令失调所致！”
“真有人对我的记忆动过手脚？”杨宁有些恐慌，从一些细节来看，他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正要向小男孩追问时，小男孩却不耐烦的摆摆手：“好啦好啦，现在我们的探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现实中，已经有人在等你了……关灯咯……下一场电影是武打片！”
武打片？杨宁嘴角抽搐，这种电影的定义，貌似是他很小的时候才能听到的。
………………
回到现实，杨宁一时间有点不适应，等待了几秒，看清周围的环境后，才确认，自己正躺在派出所三楼房间的床上。
身旁是燕莹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怎么了？是因为三娃子的死吗？”燕莹莹轻声询问。
杨宁想要说话，才感觉自己好累，好疲惫。
这是大脑的超负荷运转的后果……梦中经历了林若风长达一年的记忆，现实中居然只是短短一个小时不到！
就算鼻子能够嗅见燕莹莹身上的茉莉清香，杨宁也提不起任何力气：“没，我在想问题，感悟人生。”
杨宁只好先找个借口，感悟人生纯属扯淡，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了。
“肖萧也不知道去哪了，天色都快暗了，也不见她回来。”
“哦……”面对燕莹莹的第二个话题，杨宁还是无力参与，他太疲惫了。
接下来，燕莹莹又不停的换着话题，希望杨宁能够振作精神。
面对燕莹莹的好意，杨宁实在无法接受，总不能对燕莹莹说，他是体验过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后，才如此疲惫。说出来，燕莹莹说不准会怀疑他精神失常呢！
杨宁心中暖暖的，燕莹莹对他温柔的关怀，他能够体验到。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肖萧回来了，对比下午出去时，身上的衣物全部换了一套。可肖萧身上飘散的血腥味，还是被杨宁用敏锐的嗅觉捕捉到。
有血腥味……明显是新鲜的血味……还是人类的！
杨宁脑袋没有动，脑袋却展开了疯狂的联想，包括自身、林若风的记忆，以及林若风对他透露的言语。
………………
“呦嘿！欢迎来到鱼桥居民点，万家宜超市！”
双眼中的黑暗一闪而逝，杨宁的视线，跃入了小男孩那张欠扁的脸。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呃，错了，应该是中午好……接下来，是一场激烈的武斗，参赛者有……”小男孩手持话筒，替杨宁介绍目前的场景，以及即将进行的事。
场景是在超市二楼，杨宁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林若风的大脑构造发生异变，单凭刘小文扭断他的脖子，再朝额头开上一枪，是结果不了他的性命。
林若风没有死，那么即将发生的事，就是他面对肉。体死亡的经历。
参赛者，除了林若风和他的好友黑燕，还有一个人，一个小女孩……肖萧！
果然是她！杨宁脸上，扬起了苦涩的笑容。
他早该想到的，从和肖萧见面起，就该想到的。一个普通小女孩，从四楼位置摔下来，怎么会毫发无伤呢？
“——比赛开始——！”
随着小男孩的一声令下，杨宁再次代入林若风的视角，并获得他另一部分记忆。
震撼！恐惧！
面对肖萧的速度，“林若风”根本无从反抗，凭他的肉眼，根本看不清肖萧的动作，只能看到两条黑白分明的影子。
一条是肖萧身上的浅色衣物，不是白色，却因为速度过快，变成了白色。另一条，是肖萧齐腰的长发，直接化作了漆黑影子。
所谓的战斗，在一分钟不到就宣告结束，“林若风”被打断了几根肋骨，黑燕被折断了一条手臂，肖萧毫发无损。
将两人打得没有反抗之力后，肖萧呆板着一张脸，将两人关进了冷冻箱里。
视线再次陷入黑暗，“林若风”试着挪动冷冻箱的顶盖，却发现上面压有重物，撼动不了丝毫。
试了若干次后，“林若风”和黑燕商议，他们不如投靠首长算了，因为两人的处境很尴尬，打也打不过肖萧，跑也跑不了。
肖萧还有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数字加字母组成的代号……X-27号。对于这个代号，“林若风”只是知道，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
等待了几分钟，冷冻箱的顶盖被人打开。“林若风”迫不及待的跳出去，看见正是返回来的肖萧。
后来的事，结果已经注定……“林若风”向首长提出来的要求并没有被答应，反而指派了肖萧杀他们两人灭口……“林若风”很气愤，对第九区的仇恨重新激活……他利用自己大脑里的“石块”，寻找到一个生命力，以此来复活……
……
“呼、呼、呼……”杨宁趴在水泥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电影”的体验已经结束，可刚才被肖萧洞穿大脑的真实感，还让他心有余悸。
林若风用以复活的生命体是谁，杨宁并没有看清，距离比较远，时间也较为短，杨宁只看到是一男一女两人。
“怎么样？爷爷，你没事吧？”
目睹杨宁的窘状，小男孩走过来安慰一句。
“你特么有病啊！还说我们是一体的，可你总是变着法子折磨我！梦、梦，从病毒出现以来，我做了几次这样的梦？
现在倒好，除了梦，又是其他人的记忆，你让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精神会失常的！”
杨宁气急，从水泥地上爬起来，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衣领，提到自己胸前，大声的发泄不满。
“爷爷，冷静点。”被杨宁提着，小男孩摊开双手，展现出无辜的表情，“我这么做，是要让你知道，就算知道肖萧是你的‘监视者’，你也不能找她询问……
你也看到了，肖萧的实力，不是你能够抗衡的！说白了，肖萧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工具而已，我们真正的对手，是那个叫做燕锋的人，也就是首长。”
听完小男孩的解释，杨宁颓废的将他扔到地上。小男孩说得没错，他在知道肖萧就是‘监视者’的瞬间，就有种被监视的愤怒，想要找肖萧质问。
“燕锋！”杨宁咬牙切齿的念出一个名字，视线里浮现出一名三十多岁，戴着耳麦、身着黑色军队样式衣物的男子。这名男子，一只眼睛上被一枚黑色镜片遮盖，是个独眼龙。
对于燕锋的外貌，杨宁曾在楼顶上见过一次。
“燕锋，是第九区首长……燕莹莹……两人是同一个姓氏，巧合？肖萧，监视者或者保护者……我，一个被人关注的实验品？我对肖萧，为什么会有熟悉感、讨厌感？她是X-27号，我又是什么？”
刹那间，几人的关系呼之欲出。
杨宁说不上聪明，但他也不傻，得到这么多信息，也能猜出一部分真相。
“唉！我说你啊，一得到点信息，就喜欢妄加猜测。其实你猜得也没错，肖萧的身份，对于你的监视，其实更多的是对燕莹莹的保护，从她和燕莹莹形影不离就能看出。”
小男孩是杨宁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共享记忆，他知道杨宁现在的所有疑惑：“这是林若风给我们发过来的记忆，也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在临死前，他对你念念不忘，才有了这种举动。
原理嘛！我想这是他大脑里的那块‘石块’造成的，不停的散发脑电波，才能‘艾特’你。这是思维与思维的交流，只不过是单向联系。
如果你要刨根问底的探求真相，找出对我们记忆动过手脚的人，不妨离开这里，去吞噬江逸城的五位融合者，以及其他异变者的能力。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进入第九区基地，当面和燕锋质问！”
杨宁踏着水泥地面，缓缓的挪动脚步，没有搭话。
离开这里？他还有些舍不得。
“喂！听见我说话没？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毕竟我们属于一体！考虑考虑我的意见嘛，我是没办法主导我们的身体，不然……
哦，对了，林若风的记忆你还没有看完，你先休息几个小时，缓冲缓冲。等晚上的时候，我们再来看其他电影，有大型灾难片哦！”
背后，小男孩还在呐喊，杨宁双脚迈动的速度徒然加快……“嘣！”……水泥地面四分五裂，杨宁跌入了黑暗……
“我CAO！有完没完，临走前都要整我！”
………………
小男孩口中的“电影”确实没有结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杨宁大脑能够接受新的记忆，他就及时“播放”。
令杨宁感触最深的，就是所谓的在灾难片和纪实片——这是林若风执行任务时的点点滴滴，有抓捕实验体的经历，也有站在直升机舱门前，俯视整个江逸市的鸟瞰情景。
死去的人太多了。整个江逸市，超过80万人类，不管位于市中心还是各大郊区，哪怕是偏远的乡镇，都被灰死人病毒波及，大部分变成了没有智慧的行尸走肉，也就是最悲哀的灰死人。
活下来的人，只有一成不到，他们躲在建筑中苟延残喘、盲目挣扎。每个地方，都不安全，城中随时都有迁徙的丧尸种类，一旦遭遇丧尸，他们要么变成一堆血肉，要么“加入”。
有的，还抱有希望，有的，只余下绝望。
绝望者，是位于江逸城边缘地带，在那里，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耸立在云端的黑色巨墙。巨墙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通过林若风的记忆，杨宁明白，这堵黑色巨墙，就是为了隔绝江逸城而修建的，历时三天不到，便将江逸城彻底包围。
人类日益进步的科技手段，能够做到这一点，却不能及时的研究出灰死人病毒抗体与疫苗。
灰死人病毒，每时每刻都在进化，早已不是人类所能够窥探的领域，那是属于造物主的私物！
血腥、残忍、恐惧，这是丧尸带给人类的体验。
冷漠、无情、绝望，这是第九区带给人类的感受。最让人绝望的，却是那一堵封锁江逸城的黑色巨墙！
杨宁哭了，在梦中哭了，醒来时，躺在床上也在哭……这不是梦，他只是通过梦，看到了现实！
………………
“爷爷，想好了吗？”
“嗯，决定了……”
“你看起来还是有点不舍啊，情绪不要这么低迷、颓废好不好？振作点，最多明天，你就会离开了。”
“低迷吗？只是做出了决定而已。”
……梦中，只有杨宁能够看见的世界，一个小男孩和他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