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上若无其事的去早朝。没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九千岁总是最先说话的那个人,而今天他不想说话也得说两句了。君臣礼毕后,九千岁就说道:“启奏皇上,奴才昨夜听说沐王的使节进贡苦茶,沐王实乃欺君犯上。奴才得知后,便调集人马前去辑拿那使节,没想还是被他跑了。皇上龙颜不可犯,若不追究沐王,恐怕难以服众。”
皇上道:“朕也是今日才听王公公说沐王今年进贡的是苦茶,什么茶都是茶,大明也未明文规定过地方进贡要进贡什么。只不过普茶进贡已经多年,大家都习惯的认为只有上好的叶底藏花才是进贡的。可这只是习惯认为,就算真要追责沐王,朕也没什么借口。魏爱卿可有良策?”
九千岁听着皇上这话可不是乱说。确实就没规定进贡茶叶一定得进贡什么,一时间说不上话来。还好一位爪牙上前说道:“启奏皇上,食君俸碌,为君分忧,沐氏一族镇守云南多年,俸碌吃了不少,既然是进贡,就理应进贡佳品,此为君臣之道。而沐王却进贡次品,虽说我大明没什么法据可依,但沐王其心不轨,其人不善,倘若今日皇上纵容,他日必是放虎归山呀皇上。”
皇上道:“爱卿说的也有道理。可话又说回来,哪一次地方所进贡的东西不都是分赏给了众位,若你们喝着那茶不顺口,要说三道四,朕也无怨言,可你们要朕因为这件小事而降罪于沐王,朕实在是办不到呀,朕宁可一个人喝了那一堆苦茶。”皇上说着脸转向一边耍赖的样子。
朝上已无人上前说话,都在小声议论着。皇上见半天无人说话,就继续说道:“再说了,朕都还没品过呢,谁就知道那茶好不好喝了,莫非魏爱卿已经品过了?”
九千岁急忙道:“奴才怎敢。”
“那为何昨夜就开始抓人来着?”
九千岁迟钝一下,说道:“奴才觉得沐王突然改了贡茶品种,是欺君,所以……”
“别说了,朕也了解你是一片忠心,还好没抓到人呀,要是人被你抓到了,或是杀了。那朕不是成了一个昏君罪人了吗?算了吧,不如品尝一下今年新进贡的茶。”皇上说着就吩咐下去叫御膳房给每一位大臣都沏一杯新茶送到殿上。
不一会儿新茶已送到殿上,众臣都不知道皇上这是想干嘛,在他们的眼里,皇上就是个只会做木活的皇上,其他的一无是处。但最近一年发现皇上似乎变了很多,变得不是他们能够猜到想法的那个皇上。只见皇上端着茶品了一口,凝神半天后,说道:“众爱卿怎么不品,品呀。”
众臣你望我我望你你的,赶紧端起茶杯,有的意思性的品上一点,有的还是做出一副品茶的高雅样,用杯盖轻轻的挡了两下后再小心翼翼的喝上一点。皇上见众人都喝了一点,便问道:“众卿家觉得味道如何?”
“茶是苦茶,但也不至于难喝嘛,臣从来就不挑剔什么茶,清茶,苦茶还是红茶,臣都喝,臣觉得这茶好不好喝不在品种。”群臣中有一人说道。
“哦,那你告诉朕,它在于什么呢?”
“回皇上,臣觉得这一杯茶好不好喝,其一还得看品茶的心情,其二还得看沏茶的工夫。当然选品种采摘、蒸、揉也有点关系,但臣觉得都是次要。”
“呵呵,王公公喝茶又是喜欢喝凉茶,只可惜王公公替朕去办点差事了,不然要是他在此,定能和爱卿品茶论道。朕不懂什么茶道,只知茶味如民味,正如刚才爱卿所说,心情最重要,倘若一个茶农的心情不好,朕就不相信他还能做出什么好茶。”
众臣中有几人点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
“哎,魏爱卿怎么不说话呢,这茶怎么样?”皇上看着九千岁,等着九千岁的回答。
“回皇上,奴才也不会品茶,奴才觉得口渴的时候就喝一点,不口渴的时候故意去喝茶反而觉得麻烦。这入秋时节,不怎么会口干舌渴,所以奴才品不出个啥味。不过在皇上的统治下,百姓丰衣足食,若真是茶味如民味,那这茶一定是好喝。”
皇上笑道:“魏爱卿说这话真像一个买鞋的人。”众人都诧异的望着皇上。皇上继续说道:“说战国时有一个人去买鞋,宁愿相信自己量过的尺度,也不相信自己的脚。”殿内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先前替九千岁说话的那个爪牙见九千岁被嘲笑,又站出来说道:“启奏皇上,九千岁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天下太平,那都是托皇上的洪福。此茶虽有些淡淡苦,但那应该不是民味,想必是沐王的味。”
“爱卿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说沐王把上等茶扣压了,给朕进贡这苦茶。”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沐王年年按时进贡茶叶,便是这茶中的那一点淡淡苦。”
众人都听得出此人是想借机把昨夜九千岁做的事给圆滑下,不料竟是适得其反。九千岁一恨眼,说道:“沐王这一点苦,难道还比皇上日夜为民着想那么苦吗?”九千岁这话是在暗喻自己苦,因为皇上常常勤于木活,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就连那些国事奏折也是他批阅。皇上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便安慰道:“还是魏爱卿苦呀。”
那个爪牙又说道:“民有一点苦,怎么能比得上皇上和九千岁的苦呢。与之一比,那简直就不叫苦,还幸福着呢,臣常想,若是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草民,那才真是福气。”
皇上沉思了半天后说道:“爱卿既然想做一个草民享受一下民间喜乐,朕允你便是。”皇上说着叫了一声“来人”,侍寝的公公走上前应声躬了一下,等待着皇上的吩咐。皇上继续说道:“传做这个茶的人上殿。”
朝堂上议论起来,“怎么,制茶的人也来了?”
“哎呀,不就是沐王的那个使节吗。”
“那哪是制茶的,那是送茶的。”
“那还有谁呢?怎么没听户部大人你说起过制茶的人也来了。”
“你又没问,我咋说。”
朝堂上还议论不断,一会儿遥成树就被传上了大殿。
原来昨夜沐王的兵甲会合后,本以为皇上和领兵都应该死了,一早便来到宫门前想探个情况,恰巧遇见金面人和领兵出来找他们。来龙去脉没时间细说,领兵安排好兵甲们后,就和金面人一起把遥成树带进了宫,他们要唱一台高戏,为死去的兵甲讨个说法,当然一切都是皇上主使。
遥成树向皇上行了跪礼后,问道:“不知皇上叫草民来有何事?”
信王在一旁厉声道:“大胆刁民,什么叫你来,皇上诏你入宫。”
皇上一罢手,说道:“别人不懂宫廷之礼,信王何必难为人。”继而又对遥成树说道:“也没啥事,听说每年进贡的茶都是你做的?”
“是草民做的。”
“辛苦了,朕要赏你,”皇上想了一下后,又说道:“可是朕穷呀,也没什么赏你的,这里有一位想体会民间喜乐的人,朕就把他赏给你,同你一起做茶吧。”
遥成树赶紧说道:“草民怎敢,皇上还是收回金口吧。”
众臣没想到皇上来真的,还真要把九千岁的那个爪牙贬为庶民。不由捏了一把汗,还好刚才没上前去多嘴。只见那爪牙难堪得不知所措,听信王吼一声:“还不谢恩。”这才赶紧跪下高呼:“谢主隆恩。”恩字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成了哭腔。抬头望去九千岁,本想要九千岁替自己说几句什么,谁料九千岁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皇上继续对遥成树说道:“朕看你衣衫不整,难道来京一趟,也没备一身好点的衣服?”
遥成树道:“回皇上,这是因为昨夜客栈出了点事,草民的衣服被烧坏了,让皇上见笑。”
“噢,”皇上假装道:“什么事呀,难道是出了火灾?”
“回皇上,昨夜草民与沐王的使节在客栈里,夜间来了官兵,说沐王犯有欺君之罪,是奉旨缉捕沐王的使节。随后就射火箭烧了客栈,草民侥幸跑了出来。不知沐王犯了什么罪?”
“大胆,”皇上厉声道:“朕何时下令缉捕过沐王的使节?”
遥成树知道这是事先安派好的说词,但由于没见过这等场面,还是被吓了一下,急忙说道:“草民不知,草民不知,只是客栈的官兵自称是奉皇命缉拿欺君犯上的沐王使节,当时草民就后悔和他们住在一起,还想着自己也会被卷进去呢,后来乘乱跑了出来。”
九千岁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这不摆明了在说谎吗。昨晚压根就没说什么奉皇命之类的话。厉声问遥成树道:“那你跑出来后又是怎么进的宫?”
众臣蒙在鼓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概已经猜到十之八九,都沉默着不敢说话。
遥成树听九千岁问自己,就回答道:“草民随身带的盘缠已掉在客栈,本来想去找衙门说明草民是进京进贡茶叶的,看能不能筹点盘缠,谁料衙门说草民是骗子,就送草民找……找户部大人核实……”
九千岁问户部尚书道:“真有此事?”
“回九千岁,确实有此事,尔后属下就禀报了皇上。”
信王厉声道:“莫不是有人擅自去擒拿沐王的使节,还假冒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一副难堪相,一直不说话。九千岁见百口难辨,只好上前跪下道:“启奏皇上,昨夜奴才是出兵去缉捕沐王的使节,但并未说是奉旨意。”
信王道:“事已至此,有没有说此话已经不重要,皇兄还是想想怎么向沐王交代吧。”
“朕向沐王交代?干脆让沐王来坐朕这个位子,朕去镇守云南好了。”皇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信王也不回话,犟着头扭向一边。
皇上又问遥成树道:“朕问你,昨夜可有闹出人命?”
“回皇上,草民跑出来后就不知道了,但之前应该死了十几个兵甲。”
皇上把茶杯一摔,众臣赶紧跪下,匐在地上莫敢作声。好半天后,皇上才说道:“好吧,魏卿家也是为了朕,朕就给那些死去的兵甲家属发放一点银两吧。”
信王道:“边关战事每时每刻都在望着朝廷拨给军费,这下倒好,那边军费还没凑上,这里又要安葬费了。”
皇上怒道:“信王,你……”
“臣弟实话实说。”
九千岁见事已至此,只好说道:“是奴才铸下的大错,请皇上从奴才的俸禄里划给那些兵甲家属吧。”
“朕怎么会剥魏爱卿的俸禄呢,再说这安葬费也是燃眉之急,待朕再想想法子。”
“皇上,”九千岁颤抖着说道:“奴才下去办,奴才下去办。”
“真是有劳魏爱卿了。”皇上一口便掐死了九千岁的话。继而又问遥成树道:“你为何要将叶底藏花茶改为苦茶进贡?”
遥成树道:“回皇上,常言道,苦口良药,这茶他也是药。别看苦茶苦口,但它最易提神醒脑。草民从早些年就想进贡苦茶,碍于官府不给盖印鉴,所以一直进贡叶底藏花。可能是县衙和沐王都喝了苦茶,所以今年给盖了印鉴,这才……”
“一派胡言,”又有一个九千岁的爪牙喝道:“茶怎么是药呢?”
遥成树道:“众位大人有所不知,相传上古炎帝全体通明,他尝尽百草寻找治病良药,偶尝到茶叶,见此叶食到肚中后,把肚中的脏东西清理得一干二净,便取‘查’名,后不知怎么变化的,便有了今日之‘茶’。茶本属药呀。”
“嗯,老臣也是这么听说的。”朝中有人赞同了遥成树的话。那九千岁的爪牙无话可说,退了下去。
退朝后,皇上来到了乾清宫,金面人和领兵也在。王公公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入。
皇上问及金面人为何入京,金面人回道:“白狼教已经潜入中原。”
皇上道:“那有何干系?”
金面人道:“白狼教已经被盛京收买。更蹊跷的是属下在无量山看见一个狼人杀了一个身相,那身相为了隐藏自己不被天元法师找到,不惜把自己烧得面目全非。只可惜看当时的情形他不但没逃出天元法师的魔掌,反而被*着干一些事。”
“你是说天元法师与盛京有瓜葛?”
“绝对有。”
领兵道:“皇上和这位大人说的是什么呢?末将是否能问问?”
皇上道:“以后你会明白的,朕想留你在身边,不知沐王作何想?”
领兵道:“沐王倒是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末将还有一些疑云。”
“噢,”皇上道:“你有何疑云。”
领兵道:“昨夜之事,为何今日皇上与末将都相安无事?”
皇上看了看金面人,金面人也看着皇上。半晌后,皇上才说道:“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