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怎么了?这是……”夜霜缓缓睁开双眼,警惕的望着这一片寂静的黑暗。
“滴……嗒……”忽地,一声水珠落地声惊得他一跳。他抬起头往头顶望去,只见一颗颗雨点从天上不知多高的地方落了下来,滴在地上,落在他的脸颊上,渐渐成串。
雨,颇大,大得竟连夜霜不禁叹息一声“下雨了”也无奈被淹没的雨声之中。
却见雨点歇斯底里,疯狂的点打在夜霜的身上身周,溅起圈圈涟漪。而每有涟漪之处,都会令这黑暗短暂的消失,显现出黑暗后面的一面景象。
自从少时雨夜那次惊天变故之后,夜霜每每看到暴雨都总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而那次变故也使得他心中总有一块好不了的伤疤。
在夜霜的记忆里,这一切一切事件的起因,就是一场可怕的、恐怖的暴雨。
如今他再次看到这幅雨景,脸色不禁霎时间便已成了白色。
而见黑暗渐渐被雨水冲去,那神秘的景象也逐渐显现在夜霜的面前。
青苔镶砖,木屋旧瓦,小路纵横。耳畔,不时还可以听到一声声雨点打在风铃上而发出的杂乱声响。那一间间简直一模一样的简单屋子,一条条人烟罕至的丛间小道,一排排悬挂在屋宇楼檐之下的发锈风铃,无不在向夜霜说明着——这儿,就是献剑峰。
轰隆!
陡然间,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一片白色闪光瞬间照亮了整片献剑峰顶。
夜霜不禁吃了一惊,不由得本能的退了一步。不过他的吃惊倒不是因为这道惊雷,而是这道惊雷的白芒后,原本安静空无的眼前景象顿时多出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轰隆隆——
雷光闪动,眼前的景象也在一道道白芒之中愈发的清晰……
只见就在夜霜的身前不远处,一具具怀着惨白面容身穿映阳宗白雪蓝纹弟子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重叠着,俨然已经堆成了一座尸山。而在这座尸山顶上,一柄红色长剑刺立在那儿,迎着肆虐的狂风,迎着呼号的暴雨,迎着吆鸣的雷电,屹然不动,泛着一股几乎要凝固的肃杀之息。
那柄剑剑身约莫半截指节厚,细身薄刃,长柄短格,外形可谓是中规中矩,与其他普通长剑别无二处。可仔细看看,却能发觉它通体呈铁黑色,剑格似没有铸烙过一般延伸出三道短刃,远看就如地狱里狰狞欲出的鬼爪一样,诡异吓人。而在剑格中心还留有一处空洞,在这空洞四周还有无数金色细纹汇聚成一道金线沿着剑脊直至剑尖才消失,在古朴之中又凸显出一分尊贵。
原本按如此的话,这柄剑应当是黑色的。可在夜霜眼前,这柄剑的周围却有一股血红色的雾气轻轻盘绕着,如血腥女王的裙摆,诱惑而恐怖。
这是一柄古剑。古朴!庄重!冷然!可怖!
却,还透着一丝丝,凄苦……
“那……怎……怎么……怎么会这样!?”夜霜惨白着脸看着那柄不知名的剑,看着那座屹然在自己身前的尸山上流淌出一道道鲜红的血液,他的心底里不自觉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忽地,就在夜霜还在惊怔于这柄令人心中忌惮得几乎可以窒息的杀气之时,在那堆尸山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仔细看看,竟是有一个身穿映阳宗弟子服的血淋淋身影从那座尸山中推开两具压在他身上的尸体,缓缓的,仿佛费尽毕生力气一般低声嘶吼着爬了出来。
“救……救我……”那人低声的,却十分费力的嚎叫着,表现出极强的求生欲望。
那人分明穿着映阳宗弟子的白雪蓝纹衫,再由一头简易的通用束带不难看出此人定然是映阳宗弟子。可此时此刻,夜霜却丝毫不敢前进一步,甚至于那人每每往前爬出半步远,他眼中的恐惧就多增一分。夜霜就这么看着,看着那人缓缓的,一挪一颤,一步一嚎的从那座尸山中拖着一道血路直往自己爬来。
夜霜恐惧,害怕,恶心,甚至已经在这种景象中难以呼吸了。可他还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是他不想逃么?
不是。他不是不想就如此转身逃走,而是根本不能逃走。此刻他心中的恐惧早已掩盖过了一切,即使他早已在心中无数次命令着他的双腿赶紧移动以逃离此处,全身上下却还是连动都动不了。
“到底……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忽地,随着那人越来越近,只听他的口中除了一句句一声声“救我”之外,还不时念叨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爬着,爬着,终于,他艰难的爬到了夜霜的身前,来到了夜霜的脚边,用他那双满是伤口又满是鲜血的手掌,颤抖着,费力的抓在夜霜的靴子上,似乎想倚着夜霜的腿站起来。
夜霜一脸惨白,惊恐无比的看着这个人披散的头发和沾粘在发丝上艳色的鲜血与白花花的脑浆,一句“走开”却完全噎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你……你!”那人狠狠的抓住夜霜的裤子,缓缓的将头抬了起来,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怖仰视角度望向夜霜的双眼,口中一边流着鲜血,一边模糊的咬着牙吐出着这个字。
夜霜看着他那双带着惊恐与无尽怨恨的双眼,瞳孔不禁顿时一缩,连呼吸都瞬间暂停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屠了这献剑峰满峰的弟子!夜霜!为什么!”就在此时,只见他脸上的头发因为湿透而向两边滑落,他的面容瞬间惊现在夜霜的面前。
而就在见到他的面容的瞬间,夜霜完全惊震住了,仿佛霎时间连心脏都已然停止了一般。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夜霜十分熟悉的献剑峰二弟子,他的二师兄,白起……
“为什么!夜霜!回答我!”白起疯狂的号叫着,声音在这狂风暴雨之中依然显得无比刺耳,却更如一支支钢针,一针针的将夜霜的心刺透。
“不……不!不!我没有!不是我!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夜霜惊恐万分,全身开始瑟瑟发抖。他的双腿不知多少次挣扎想挣脱白起那双可怖的手,可仿佛白起的手已然与他的衣服黏在一起,怎么踢都无济于事。
“就是你!你就是屠我献剑峰的凶手,是这映阳宗的祸害!你不该活着!”
忽地,白起话音刚落,夜霜便听见呲啦一声异响,一副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画面在眼前显现——只见在白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血色的长剑,它毫无偏移,精准无误,也不做任何犹豫的直接洞穿了夜霜的胸口,刺破了夜霜那枚满是伤痕的心脏。
“这是梦!?对!这一定是梦!可……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呕——”忽地,夜霜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的身前,甚至可以说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胸口顿时一涨,嗓子一甜,一口浓浓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浇在白起惨白的面容上。
“可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痛……”
夜霜整个人晃了一晃,随即宛如一棵断了根的大树一般,直愣愣的轰然倒下,直溅起一片水花。
夜霜愕然,整个人完全不知所以的躺在这瓢泼大雨之中,感受着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洒在脸上时那一丝丝寒极了的温热,不禁惊叹着:“这是梦……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感觉比现实……还要真实……”
渐渐的,渐渐的,夜霜的眼前的景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没入一片黑暗之中,宛如刚刚醒来时那样一般……
一片,黑暗……
“我?我死了么?”不知多久,夜霜渐渐在心口一阵阵刺痛中醒来。他缓缓睁开双眼,警惕的望着周围这一片寂静的,阴森的黑暗。
“这儿……该不会……”
滴答——
忽地,不等夜霜口中的话讲罢,天上竟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而雨势竟不过数个弹指之间,便已然变得歇斯底里,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埋没在雨声之中。
“又……又……下雨了……”夜霜惨白着脸,咽了口吐沫。而因为害怕,他竟连这几个字都不禁颤抖着说出口。
夜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本能的睁大了双眼往身前看去,而完全不出他所料,在他身前不远处,果然在一道惊雷之后,出现了一座顶上刺着一柄古怪古剑的尸山。
“这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夜霜恐惧的望着那座尸山,不觉连连后退了几步。
忽地,宛如方才发生的事情一般,在那座尸山里,又有一个人缓缓的,不断呻吟着爬了出来,直向夜霜的方向挪来。
而远远的,夜霜已然能从他的身形中分辨出来,那个人正是他最尊敬也是最喜爱的师兄——杉忠蔚。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夜霜!”杉忠蔚在地上挪动着,手中还拖着一柄已经断了一半的斩月,口中含糊不清的吼叫着,显得极其恐怖。
“不!忠蔚师兄,不是我!不是我!”夜霜拼命的嚎叫解释着,却丝毫不能阻止杉忠蔚的前进。
夜霜慌了,可有了前一次的经历,这一回他果断选择了逃避。
可真当他准备起步逃跑时,却忽地一惊,只觉自己全身好似被什么东西捆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他转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在他的身后,白起竟整个人耷拉在他身上,全身以一种极其难以解释的形状将他牢牢锁住。
“不!不!不!”
而就如此,夜霜眼看着杉忠蔚狠狠的将斩月刺入自己胸膛却毫无办法。只能无谓的嚎叫与痛苦的哭喊着,任由眼前再一次渐渐陷入黑暗之中。
又不知多久,夜霜再次醒来……
还是一片黑暗……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夜霜喘息着,无力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深深的贪婪的呼吸着。
可忽地,耳边,却响起一声,异响——滴答……
“下……下雨了!!!不!不——”
夜霜惊恐的哭号着。可在他的眼前,依然出现了那座诡异的尸山,尸山中,又缓缓的爬出一道身影——姜文……
黑暗中,时间仿佛流逝得无比的慢。而在这期间中,夜霜一次又一次眼看着一个昔日熟悉的人口口声声冤诉着被他杀死的冤屈,一次又一次将手中的剑送入他的胸膛。
过了许久,许久,许久……
这仿佛是一场噩梦。
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