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不经意间,却也到了夕阳西下之时。
风已停,雪已止,可天,还是那么的阴冷……
白雪,掩盖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映阳山脉上,那五座不知屹立了多久的峰顶宫殿不见了平日的金碧辉煌,不见了往日的生气依然人头涌动的景象,入眼处尽是一片惨白。
“昨日的雪当真不小……”俯观着这整个映阳山脉的全景,立于空中的一道黑色身影不禁微微叹息一句。
只见那身影披着一件黑色兜帽披风,竟不借助任何法器便悬立于空中,若不是能从他身材看出他的年岁不过十岁,那些映阳宗上的弟子们假如看到还当真会以为是某位神在空中注视着他们呢。
可惜,这位可怜的“神”,此刻却为一件事而一筹莫展,眉宇不解。
“师祖已经知道我此刻已是煞气诛心,而且还袭刺过他,他可能会告诉师父!若是这样的话,那献剑峰我还回得去么?”那身影不觉黯然叹息一声,侧开脸不再去看。
叹息间,几丝黑发从他的兜帽中溜了出来,随着高空之中的凛冽寒风拼命的飘动着。宛如一条条在激流中疯狂游动挣扎的黑蛇,隐隐的带着一丝丝狂傲的不羁和对生存的渴望。
夜霜任着黑色长发随风而动,目光轻轻一转,向映阳山脉四周望去,却见除了那远方目观如同一丁石砾一般的却耀得刺眼的正道第一繁华之都——建华城之外,其他的地方竟都被漫漫雪雾笼罩,带着几分神秘与暗暗的可怖之觉。
“若是不留在映阳宗上,我又能去哪儿呢?”
看着这个白皑皑的世界,望着这片阴沉沉的天空,夜霜终于体会到当年与爷爷夜镇深一起随难民队伍四处游荡时,不时听到有圣侠豪客落魄之时冒出的那句“天下虽大,却无我容身之所”的话中深意。
良久,夜霜才微微一叹,双手一摆,顿时化作一道血色光芒直向献剑峰上隐冬堂旁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而去。
在空中,夜霜不禁飞得缓了一些。却不是因为心中害怕,倒是他很是珍惜这种飞在天际之中,能俯观整个映阳宗全景的感觉——毕竟自上这映阳宗开始,他每次飞行都是靠着被人带上天去,而且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想到俊美异常的大师兄萧卿宇或是能言善辩的杉忠蔚,再或是虽有些毒舌却内心善良的公子爷姜文,被他们引领着、踏着他们的法宝在空中飞翔的感觉,夜霜却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他是因为总是被动而难过么?不,他只是黯然叹息自己的无能,无数次的给师兄们带来危险和忧愁,却没有做好任何一件事情让他们有时能好好的松口气。
“夜霜……你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你除了添乱……还会什么?你如今这幅模样回去,岂不是又要给师父和师兄们添堵?”他蓦然自叹一声,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甚至在空中开始转起圈来。
还好此时献剑峰上弟子尽数有务不在,而向振霆也因劳累在屋中休息没有出来,不然夜霜如此犹豫筹措的举动很难说会不会被人看作是天道弟子在空中侦查或者施法而遭一堆法器追杀。
“按着师父的性子,我这么一摊牌的话,我一定会被赶下山去的……我……”
“我真的不想离开……”
看着脚下的献剑峰,看着这个正道无数修仙者向往的映阳宗,夜霜第一次,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
犹豫良久,在他的心中,还是有了那么一个念头——一个若非天堂,便是地狱的想法:
“与其在心中担心着这一切可能的发生,倒不如直接去面对!这一切却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罪过,理应我自己承担!这有何惧!?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人必先死而后重生!要想解决煞气诛心,恐怕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这个想法,倒也是夜霜第一次有了要正面面对未来的勇气,为了更强的自己而迈出的第一步。
可他却不知,正是这一个念头,改变了他的一生。也使得他原本可能过上沉寂平静生活的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
心想着,夜霜果断想落到隐冬堂前,直接进去与师父师祖解释这一切而听从他们的发落。可不知是不是出于内心一种本能的恐惧,他还是缓缓的先落到了献剑峰上自己的小屋前。
白雪,寒意,依旧……
“一切都还没有变……忠蔚师兄他们还没回来,无言也和二师兄在山下寻亲,这山上还真是冷清啊……”看着这依旧寒意十足的白皑皑的一切,望着远处隐冬堂的方向,夜霜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师祖没有说这件事情的话,恐怕都不会有人在意我这个……没出息的弟子吧……”
在这种映阳宗上只有献剑峰特有的环境之下,夜霜早已习惯那种被同一门派里其他峰脉弟子关注与冷讽的感觉。而在如今师兄们一齐出去各行各事,自己没有得到命令也哪儿都去不了的情况下,偌大的献剑峰屋宇之中,这个孤独的人儿独自而立,想想也确实是令人感到心寒。
“若是我向师父说明这一切,那么我的修仙生涯也就会就此结束了,我可能也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吧……”想着,夜霜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这献剑峰上白皑皑的一切,不禁满是悲意的苦笑了一声。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再微微动一下。仿佛此刻要是不去看这里的一切,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一般……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夜霜望着天空,缓缓攥起拳头,一咬牙,猛然转身不再去看。
他慢慢的走向屋门,想先进去换件衣服——毕竟自己现在实在是不成样子——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去见向振霆,他不想像第一次时那么尴尬,那么难堪。
他伸手,轻轻的放在门上,目光却悄然已是移到了他身后对面的那个屋子门上。
那扇门,轻轻关着,没有锁,却似乎比锁着更加牢固,牢固得令夜霜感到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去推开了……
“无言……”
目光里,尽是后悔与无助,还有无限的想念与不舍……
“既然不想走,那何必要抱着不舍离开呢?”忽地,在夜霜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却满带着温柔之息的声音。
夜霜猛然一怔,完全惊呆在原地。
这声音,他很熟悉,非常熟悉。可此时此刻传到他的耳朵里,对他而言,简直比向振霆直接对他说一个滚字还要可怕。
这个人,正是鬼冬遗师遗冬——夜霜此刻最不想也最不敢见到的人。
“师……师祖……”夜霜立马转过身来本能的向遗冬施礼,却完全不敢抬起头来,身子也不觉的开始发抖。他连瞄一眼遗冬的勇气都没有,脸上表情复杂至极,此刻也完全失了分寸,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等着遗冬发落。
遗冬立着,和蔼的面容上此刻带着几分严肃,像夜霜第一次在那个破败的园子前见到他时一样的立着。
“呵呵……”忽地,遗冬笑了笑,本来还肃着的脸色微微解去,不觉增了几分可亲之色。
可对于夜霜来说,遗冬此刻倒还不如痛斥自己一顿好。他这样的举动,却只会对夜霜心中添上几分难过与自责。
“本来我以为,你定然会对我与你师父没有事先告诉你你父亲的死讯而记恨我们不再会献剑峰上。如今能你回来,我真的感到高兴。难怪振霆会说收了你这个徒弟他不后悔……现在看来,他确实收了一个好徒弟,给我收了一个好徒孙!”遗冬叹然而道,练练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赏之意。
夜霜愕然,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遗冬满面的笑容与赞赏之意,心中不禁一悸,更是难受。他不觉将头深深低下,脸上肌肉抽动着,似乎想要抑制什么。却不多时,他便感到鼻子一酸,眼眶里两滴泪水着实不再能止忍的决堤而出。
忽地,他猛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深深的向着遗冬叩首,泣声道:“弟子有罪!弟子该死!弟子……弟子……”
却见遗冬慢慢走到夜霜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温柔抚慰道:“那不是你的错。那个女人已经来找过我了……”
夜霜一惊,不禁抬起头看着遗冬。但见遗冬依然神色毅然,老而亦坚的样子,他不禁稍稍放心。
可心中,却更是多了一团疑惑:“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夜霜!”忽地,遗冬见夜霜的情绪稍稍有些平复,这才起身道:“你身上煞气这件事,我还没有跟你师父提起——也不想与他说。”
夜霜一愣,有些不解的望着遗冬稍稍严肃下来的目光。
遗冬叹了口气,继续道:“振霆是献剑峰峰主,是映阳宗的四大峰主之一,事务繁多。而如今正道之内局势微妙,天道那边又似乎有所动作,你师父确实是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着实是极累了。所以,这件事我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觉得不要告诉他,毕竟这件事对你对你师父还有……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明白么?”
听着遗冬的话,夜霜稍稍有些明白他这是为了向振霆不要太操劳着想,可不知为什么,夜霜总有一种遗冬有要包庇那个女人和压下这整件事的感觉。
“师祖,弟子,不太明白一件事——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被关在咱们献剑峰后山的阴洞里?”夜霜看着遗冬有些本能躲避一般的目光,不禁追问道。
遗冬微沉下脸色,或者说他因为夜霜这一问,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夜霜看着,自知问错了问题,只好一施礼道:“弟子知错,弟子不该追问。”
“其实……罢了……”这时,遗冬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看到夜霜身上衣着模样,还有那只少了一截手指的左手,心中一痛,也只是接着道:“我与你师父说你受我允许到山下见识世面去了,你若是这几日在山上没有事情可做的话,还是先到别处去几日,先圆了这一谎再说。”
“是。弟子明白了。”
听夜霜应答,遗冬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夜霜的头叹道:“有些事情此时不方便说,以后会有机会的!你且注意,万万不可自己去探寻!知道了么?”
夜霜一愣,不解的看着遗冬。
却见遗冬没有回答,只是淡然一笑,转身离开,口中却还不禁露出一声长叹……
看着遗冬远去,夜霜缓缓起身,眼中疑色不解:“到底是什么,能让师祖如此惧怕,还要亲自来嘱咐我?”
“这其中,定然有更大的秘密!”